第一百一十八章 千金散尽(十七)[第1页/共3页]
“我等原出身草泽,哪一个懂端方军令一说,直至犯下大错,带累二郎与杜阿郎受惩,经了那一场,方才觉悟了。二郎军纪严明,待下仗义,直教民气服口服,自此我与众弟兄誓死跟随。”
两人言谈一阵,不觉月已西沉,天幕边透出些天光来。
穆清在帐内凝神谛听,公然模恍惚糊地闻声些动静,仿佛是数百马蹄踏地的雷动,又有铠甲碰擦的叮当脆响,她环顾帐内,胡床边悬着一柄长刀,她忙解下提在手中。
“你且忍着些痛。”穆清一面说一面手已探到他肩部,四指按定他的肩膀,拇教唆力朝着他锁骨上窝按压下去,疼得他皱眉闷哼一声。
穆清从未曾见过他戎装,更是从未亲临过战事,这阵仗惊得她心口震颤,暂忘了正同他置气,也不记得半日前尚郁积于胸的愤怒,上前抓起他的手道:“怎的你亦要上阵?”
隔了一刻,外边的响动越来越大。似已有人跑进营地。她将长刀又握紧了几分。一手搭在刀柄上,随时筹办出鞘。
这一句,恍若泥塑人像开言,倒教她猛不防吃了一惊,且此人安知要唤她“七娘”,莫不是旧识?听着声音确有些耳熟。
默祷了一阵,忽暗骂本身好生胡涂,他既要襄佐二郎乱世中作成大业,便少不得经常要披挂上阵,虽不必同郎将们一处冲杀,亦免不了阵前策谋应敌,若她常常慌乱失措,忐忑难定的,管束分离了他的心神,倒还真不如再次让他下了迷药,送回江南去。
他回身将她揽入怀中,一手抚着她后脑,“别怕,我并不入阵,只在军中率引,自不会有甚么毁伤。”
他脑筋已昏昏沉沉,眼皮忍不住地想要阖上,却也知如果此时睡去,怕是再不能醒了,便只拧结着眉头,极力睁眼瞧着她满脸泪水,泣得似梨花带雨,现在看来竟感觉煞是都雅。
想来倒不如精华像这般,干脆习学技艺,披甲上阵,能率性与那内心上的人一同交战,岂不痛快。
思过一阵,虽犹不能全然放心,却也渐放下悬吊着的心来。此时月已悄悄移至中天,约莫已有四更,营中一片沉着,静得虫鸣蝉嘶清楚可辨,门外那两名“玄甲”仍定立不动,仿若泥塑。
赵苍背着医笥从帐外冲将出去,边跑边扒拉着帐中世人,“还不紧着起开去,在此碍着路。”疾步至胡床前,见穆清正按压着他的锁骨上窝,点头赞成,“正该如此,迫住他的血脉,不教他失血过急。接着按压,莫放手。”
“今后你不必再同我作诺,我再不信的。”她心中酸楚不忍,却也狠心又减轻些力道按压,口中嗔道,“你诓了我随你走,却几主要将我撇下。说了不会有毁伤,却又伤成如许。你且说说,我还能信你哪一句?”
他微微展开眼,想要扯出一个笑,却未笑成,只勉强动了动唇角。
穆清仓猝点头,抹去不知何时流出的眼泪,跌跌撞撞地跑到胡床边。半身的血水来自他右肩上的一道深深的创伤,似被钝刀所伤,创口皮肉外翻,狰狞可怖,起初流出的血已结成血痂半干,仍有血水向外排泄。
穆清起家走到营帐外,不敢走远,只在她那一帐四周转动,侧耳听不到一丝厮杀声,举目亦瞧不到半燃烧光。此中一名“玄甲”俄然出声道:“七娘莫太忧心,杜阿郎明智机灵,也有习过些刀枪棍棒傍身,断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