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千金散尽(一)[第1页/共3页]
熟谙的气味顿将全部床榻覆盖,穆清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躺着,深深吸了吸鼻子,只觉这再熟谙不过的气味中,仿佛略微带了一丝血腥气,淡且缭绕不断的。也不知怎的,她心头出现一阵非常的发急,忙翻身依偎进他怀中,紧紧地搂住他的臂膀。
“李公直往朝中去托付兵符,我无官职,自不必入宫述职,我们先归去。”说着他向前瞻仰了一眼,吃紧地要放下帘幕,“你且进车内……”
也不知在床榻之上平直躺了多久,直到外头报过四更,才开端有些含混起来。忽闻声有人进屋,也不掌灯,摸着黑悉悉索索了一阵,又在床榻边沿静坐了一刻,才带着一声怠倦的鼻息在她身边躺下。
过了两日,杜如晦公然要往留守府衙去了。夙起穆清验视过他背上的伤,见大多已结痂,有些痂皮已脱落,暴露粉红的新肉。和着深色的痂皮,似一条长虫歪倾斜斜地爬在背上,瞧着触目惊心。她替他重又涂抹过新药,待半干了才穿上衣袍,又殷殷唠叨了几句,不教他肩头上吃力。
长史夫人连声应了,二人悄声说定了彻夜相见的时候和处所,穆清又丁宁再三,万不成再奉告第二人的,听她定定地承诺了,方才放心。再说过一会子话,长史夫人便辞了先行回府。穆清心中替她感念了一回,与阿柳道:“她终也是叫那些虚妄的名利苛虐了,可见名利二字甚是短长,堪比毒药利刃。”
长史夫人倒并不介怀,只一味的干脆着不舍的话。她为人虽俗气踏实,心眼实不坏的,到底是个平常的妇道人家罢了。想起今早杜如晦临走前的叮嘱,那就是今晚,她便要蒙受一场切肤剜心的伤痛,而这场离殇,与她全脱不开干系。想到此处,穆清蓦地心惊,倘或唐国公再狠心些,只怕连这母子二人亦不能幸免。
行至北地郡境内,不出两日,那驾囚车便不见了踪迹。贺遂兆过来与她说话时提及,只说张长史惧罪自戕,因气候酷热,不能久停,便派了飞骑向东都报信,应准了当场埋葬。穆清兴趣缺缺,并不肯多说,他提过就罢了,无人再言及张长史一案。
穆清坐的马车在全部步队的最后,阿达驾车,阿柳阿星伴着她在车内。前头另有一驾马车,倒是一驾囚车。那张长史当是受了刑,浑身的血污,三魂七魄早丢了一半,命了去了四五成,颓唐有力地瘫坐在囚车内,瑟缩成一团。
阿柳那里懂这些,听得云里雾里,出去点头,也不晓得该应甚么。
“那便先多谢姊姊了。”穆清忙扯起满脸的笑意,低声说:“只白日里教人瞧见了不好,我因不日要走,已焦急托人说定了本日晚间,待起了更,便去往一求。且听闻那神婆扶乩奇准,不若将小郎一同带来,观观面相,如何?”
打发了阿达去后,她又在院中独坐了半晌,月已渐偏西,杜如晦仍未归。她又再感喟,惊觉本日竟不知叹了多少回,遂苦笑着摇了点头,慢悠悠地回屋去睡下。
待他出了门,穆清从屏风背面转出来,再看杜如晦的端倪,还是温暖温厚,谦恭和顺地笑着,向她伸出一只手,倒教她迷惑刚才听到的统统皆是幻听。
长史夫人皱眉说,“我怎的从未听过。”旋即又有了几分欢畅,“说不得要由我陪mm这一遭的。”
这话说得已然迟了,他回身要放帘幕的时候,穆清已被火线城门楼前的一幕震住了,拧着眉头,收缩了瞳孔,直愣愣地跪坐在车内。不必说她,便是阿达亦惊愣得停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