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汉废帝刘贺[第1页/共3页]
夜里阿娘抱着我哭:"髆儿啊,今后再不能爬树掏鸟窝了。"我抹着她眼泪问:"那能多吃糖糕不?"她噗嗤笑出声,从袖子里摸出块马蹄金:"瞥见没?这个比糖糕甜,今后全部昌邑宫都是你的零嘴匣子。"
厥后学会装疯,在院里学狗叫恐吓暗探。有次用心打翻食盒,捡起块黍饼往头发上抹:"嘿嘿,金冠玉冠不如黍米冠。"窗根底下的小寺人憋笑憋得直抖,我背过身咽下嘴里的血腥味——咬破舌尖换来的"疯病",总得演得像样些。
那是我头回明白,有些端方比《周礼》管用。第二天太傅告到阿娘那儿,我当着他面把《周礼》撕了生火烤鹿肉。火光映着老头的白胡子一抖一抖,像极了灶王爷的画像。
元康三年,宣帝俄然封我当海昏侯。接诏时我正给阿鸾编蝈蝈笼,竹篾子把手指剌出道血口儿。传旨的谒者盯着我舔伤口,俄然嘲笑:"公然清狂不慧。"
元平元年的槐花开得邪乎,全部昌邑宫泡在甜腻腻的香气里。我正在后院逗新得的波斯猫,长史王吉连滚带爬冲出去:"殿下!长安来使!要迎您当天子!"
我是刘贺,老刘家最荒唐的天子。不过你们史乘上叫我"废帝",这倒实在——毕竟我阿谁龙椅还没坐热乎,就被霍光那老匹夫一脚踹下来了。今儿个趁着地宫阴凉,跟你们念叨念叨我这三十四年,到底是如何把一手王炸打得稀烂的。
当海昏侯这四年,我养成了半夜磨刀的风俗。豫章的铜镜爱长绿斑,倒免得看清本身眼里的血丝。有回扬州刺史来巡查,我蹲在田埂上捉蚂蚱:"大人看我这侯当得可好?"他盯着我指甲缝里的泥,嘴角直抽抽。
我那会儿哪懂甚么叫"袭爵"?就记得被套上三层麻衣,腰带勒得晚餐都吐出来了。昌邑国的老臣们乌泱泱跪了一地,额头贴着殿前的青砖。最前头阿谁白胡子老头颤巍巍举起玉圭,我盯着上头雕的蟠龙直乐——龙须上还沾着早上我抹的蜂蜜呢。
霍光在丹墀下接我的模样,活像宗庙里的青铜鼎成了精。这故乡伙说话带关中风,把"陛下"喊得像"瘪三"。头天上朝,我盯着他腰间玉具剑走神——剑鞘上镶的绿松石,跟阿娘嫁奁箱子里的仿佛。
我在地宫墙上刻满了"海昏"二字——刻得深了像"海",刻得浅了像"晦"。就像我这辈子,说是龙种,活成了个笑话。
记得那天雨下得跟银河漏了似的,我抱着阿娘缝的布老虎躲在屏风背面。前殿哭丧的动静一阵阵飘过来,混着雨水砸在青铜檐角的叮当声。乳母俄然把我拽出来,往我嘴里塞了块饴糖:"小主子快别咬虎尾巴了,该换孝服啦。"
老寺人扑通跪下,举着的圣旨直颤抖:"太后有旨...废...废帝..."我抄起青铜烛台就要砸,却见霍光从暗影里踱出来。这老贼换了身绛紫朝服,玉佩撞得叮当响:"海昏侯,该上路了。"
要说我这二十七天都干了啥?头三天还算端方,给昭帝哭灵时真挤出几滴眼泪。第四天瞥见掖庭的宫女跳舞,俄然想起昌邑的胡姬。第五天尝了御膳房的熊掌,感觉不如张安世烤的野兔子。第六天...咳,史官记的那堆破事,倒有七八成是真的。
要说最悔怨的事?该是那年没把霍光的胡子烧了。如果当初在宣室殿放把火,说不定现在未央宫遗址里,还能找着我烤焦的玉玺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