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蜀汉 蜀汉怀帝刘禅[第1页/共3页]

建兴十二年的秋雨下得绵长。五丈原的捷报和讣告同时送到，素帛上还沾着渭水气味。我盯着"星落秋风"四个字看了半宿，砚台里的墨干了又磨。黄门说驿马跑死了三匹，才把丞相的遗表送进宫里。展开时飘落几根白须，粘在"臣亮言"三个字上。那晚棺木回城，我赤脚跑到城门，瞥见白茫茫的孝幡铺满官道。扶棺时摸到柏木上的剑痕，是当年先帝亲手刻的"汉"字。姜维说丞相临终前盯着东北方的星空，手里还攥着半卷陇西舆图。夜里盘点遗物，木牛流马的图纸边压着半块麦饼，咬痕还清楚可辨。

洛阳的夏季有地龙，比成都和缓。那天司马昭宴客，蜀地的舞姬跳得比宫里还好。有老臣在席间抽泣，我忙着尝新贡的杏酪，酸甜滋味在舌尖化开时，俄然想起成都的荔枝蜜。司马昭问是否思蜀，我指着殿角的青铜冰鉴说："其间乐，不思蜀。"他大笑时髯毛上的酒珠滴进金樽，荡起一圈圈波纹。散席后独坐偏殿，摸到袖袋里藏着的麦粒——从成都带出来的那颗，已经在锦囊里藏了十五年。窗外的魏宫飞檐上积着雪，月光照出去，满地都是白茫茫的八阵图。

我生在乱世，记得小时候总被奶娘抱在怀里，隔着窗棂看父亲跨马出征。建安二十四年的春季格外炎热，汉中传来的马蹄声震得成都城砖都在发颤。那年我十二岁，躲在宫墙背面偷看父亲穿戴金甲返来，甲胄上沾着血水和汗渍，在阳光下泛着刺目标光。他上马时踉跄了一下，我这才发明他左臂的绷带渗着暗红。马弁要搀他，被他甩开手骂了句"老子还能骑马斩夏侯"，声音却虚得像是从棉絮里挤出来的。厥后医官说箭毒入骨，父亲躺在床上教我认舆图，手指导在定军山时直颤抖，把羊皮舆图戳出个洞穴。

厥后蒋琬他们总劝我俭仆，说宫里的胭脂钱够买三百匹战马。有次宴席上我多要了碗冰镇梅汤，董允当场摔了玉箸。碎片溅到龙袍下摆时，我俄然想起丞相生前总把果脯藏在袖子里，下朝时偷偷塞给我。姜维进宫述职时总带着陇西的风沙，有回他靴底掉出颗麦粒，在白玉砖上滚出老远。我哈腰去捡，闻声他说汉中麦子又熟了一季。那天夜里我盯着那颗麦粒，想起丞相棺木上的剑痕，俄然明白他当年为何总在奏折里夹带麦穗。烛泪滴在案头，凝成个小小的五丈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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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耀六年的蝉吵得民气烦。我坐在龙椅上数姜维鬓角的白发，他正说到阴平险要，曹魏断不会今后处进兵。黄皓在中间打扇，熏香呛得人直咳嗽。散朝后去武库查点兵器，摸到先帝的雌雄双剑已经锈得拔不出鞘。守库老兵说成都本年雨水多，铁器轻易生霉斑。厥后邓艾兵临城下时，我摸着宫墙上的裂缝，想起四十年前父亲教我认"汉"字的景象。那天下着细雨，父亲用佩剑在宫墙上刻字，石屑溅进我眼睛。"左边三点水是汉江，右边这横是秦岭..."他粗糙的手指划过刻痕，我的眼泪把墨迹冲出道沟壑。

建兴五年的夏季特别冷。我裹着狐裘看丞相在雪地里排练八阵图，鹅毛大雪落在他肩头也不掸。侍卫们冻得直顿脚，丞相却把积雪踩得咯吱作响，玄色大氅上结满冰晶。他俄然回身问我："陛下可知当年赤壁之战，先帝如安在江上出险？"我点头，他抓起把雪揉成团掷向空中："靠的就是这漫天飞雪。"那天他教我画地形图，朱笔点在陇右时晕开一团红渍，像未干的血。炉火将熄时，丞相从袖中取出块烤得焦黑的麦饼，掰了半块给我。咬下去才发明是陈粮，粗粝得划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