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光武帝刘秀[第2页/共6页]
"仲华啊。"我抬手打断他,案上烛火被窗缝里钻出去的风吹得直晃,"当年在太学,你指着王莽的新政说'不与民争利者方为圣王',现在朕倒成了阿谁争利的恶人?"
宴席上炙鹿肉的香气熏得人发昏。刘杨的外甥女郭圣通出来献舞,金步摇缠着我敬酒的袖子:"妾身这曲《幽兰操》,可比阴家姐姐的《采菱曲》?"我大笑饮尽毒酒般的醇酿,袖中匕首却贴着臂缚——方才换衣时,已在夹墙暗格里瞥见王郎使者的蜀锦靴。
仲春初八那场朝会,我头回在宣室殿摔了玉快意。廷尉报上来邯郸有豪强聚众抗法,把朝廷派去的度田使绑在城门口鞭打。太尉吴汉当场请命要带北军五校平叛,大司农却抖着胡子喊:"再动兵器,春耕就要迟误了!"
礼官捧着玄色龙袍过来时,我闻见一股樟脑味。这袍子原是更始帝刘玄的旧物,针脚处还留着暗红的血迹。耿弇俄然伸手拦住:"陛下且慢!"他解下本身那件被刀戟划得稀烂的战袍,哗啦一声铺在石阶上:"请踏此袍换衣,勿染前朝秽气。"
当夜召来尚书台的人,把度田令细则改了又改。烛泪积了半寸厚时,邓禹俄然闯出去,官帽都戴歪了:"陛下千万不成让步!若准豪强保存三成隐田,这与王莽的井田制有何辨别?"
"诸位可知这是甚么?"我拈起颗麦穗问众将。王霸嘟囔"军粮呗",却被耿弇踹了脚。我把麦穗搁在案上,抽出长剑劈成两半:"这是邯郸城外三百里农户的口粮,王郎雄师抢粮时,那老夫抱着我的马腿哭诉,说他孙子饿得在吃观音土。"
第一声喝彩响起时,我正盯着土台裂缝里钻出的野葵花。这花和南阳老屋墙根下的一模一样,花瓣上还沾着方才将士们膜拜时扬起的灰尘。冯异第三次扯我袖子,才想起该说那句"众卿平身"。开口时喉咙发紧,声音飘出去竟不像是本身的。
我记得那是地皇三年的春季,蝗虫把天都遮黑了。里长带着官兵来收税,把张大娘家最后半袋粟米抢走了。阿谁裹着小脚的白叟家跪在泥地里哭,官兵的鞭子抽在她背上,血点子溅到我的草鞋上。大哥当场就冲要上去,被我死死拽住胳膊——他脖子上青筋暴起的模样,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烈酒混着泪水灌进喉咙时,远处监军的马蹄声已逼近百步。我猛地摔碎酒罐,瓷片划破掌心也不觉痛,仰天大笑三声:“好酒!当浮三明白!”回身策马时,余光瞥见坟头野菊无风主动,恍忽似有人挥手道别。
"过不得河了!"王霸急得直捶马鞍,他脸上前天被流箭划破的伤口又排泄血珠。我眯眼望向对岸,黑黢黢的树林里忽有火光明灭——是王郎的伏兵!朱鲔的追骑火把已呈现在身后三里坡顶,活脱脱一条扭动的火龙。
攻打邯郸前夕,我在营火旁补缀战袍。冯异呈上王郎的劝降书,帛卷用朱砂写着"斩刘秀者封万户"。我顺手把帛书塞进火堆,火苗窜起时照亮角落里的运粮车——麻袋破口处漏出几粒麦子,和南阳田里的种类一模一样。
"把刀架在测量官脖子上的,是南阳邓氏的人?"我捏着奏报的手指节发白,竹简边沿的毛刺扎进掌心。邓禹扑通跪在地上,额头贴着青砖:"臣族中确有狂悖之徒,臣愿亲往南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