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白璧青蝇(2)[第2页/共4页]

她只是跪在那边，天子瞧着她，像是向来不熟谙她普通，又像底子不是在瞧她，仿佛只是想从她身上瞧见别的甚么，那目光里竟似是沉湎的痛苦，夹着奇特的哀伤。她知是瞒不过，但总归是结束了，统统都结束了。他八岁御极，十六岁肃除权臣，弱冠之龄出兵平叛，不过七八年间，三藩几近荡平――她如何瞒得过他，她亦不能瞒他――心中只剩了最后的苦楚。他是圣君，叫这身份拘住了，他便不会苛待她，亦不会苛待纳兰。她终归是瞒不过，他终归是知悉了统统。他开初的问话，她竟未能发觉其间的奥妙，但只几句问话，他便知悉了来龙去脉，他向来如此，以睿智临朝，臣工俱服，何况她如许渺弱的女子。

天子的目光底子没有再望她，只淡然瞧着那鎏金错银的紫铜熏笼，声音里透着无可按捺的倦怠：“朕乏了，乏透了，你下去吧。明儿也不必来谢恩了。”她无声无息地再请了个安，方却行而退。天子还是纹丝不动盘膝坐在那边，他性子平静宁静，叫起听政或是批折读书，常常如许一坐数个时候，还是端端方正，毫不走样。眼角的余光里，小寺人打起帘子，她莲青色的身影一闪，倒是再也瞧不见了。

他蓦地扬手就将盘子“轰”一声掀到了地上，绿头签牌啪啪落了满地，吓得冯四京打个颤抖，连连叩首却不敢作声。暖阁外头寺人宫女见了这景象，早呼啦啦跪了一地。

梁九功办事自是妥当，第二日去传了旨返来，便着人帮手琳琅挪往西六宫。乾清宫的众宫人纷繁来向她道贺，画珠笑逐颜开地说：“昨儿万岁爷发了那样大的脾气，没想到今儿就有恩旨下来。”连声隧道恭喜。琳琅脸上笑着，只是怔忡不宁地瞧着替本身清算东西的宫女寺人。正在此时，远远闻声模糊的掌声，倒是御驾回宫的信号。当差的宫女寺人赶紧散了，画珠当着差事，也仓促去了，屋里顿时只剩了梁九功差来的两名小寺人。琳琅见清算得差未几了，便又最后检点一番。他们二人抱了箱笼铺盖，跟着琳琅自西边小角门里出去。方出了角门，只闻声远处敬事房寺人“吃吃”的喝道之声。顺着那长长的宫墙望去，远远瞥见前呼后拥簇着天子的明黄暖轿，径直进了垂花门。她早领了旨意，本日不必面见谢恩，此时遥相瞥见御驾，悄悄叹了口气。那两名寺人本已走出数丈开外，远远候在那边，她掉转头忙抓紧了步子，垂首冷静向前。

天子又沉默很久，俄然微微一哂：“衣不如新，人不仍旧。好，这句话，甚好。”琳琅见他虽是笑着，眼中却殊无欢乐之意，心中不由突地一跳。便在此时，冯四京在外头叩首，叫了声“请万岁爷示下”。天子承诺了一声，冯四京捧了大银盘出去。他偏过甚去，手指从绿头签上抚过，每一块牌子，幽碧湛青的漆色，仿佛上好的一汪翡翠，用墨漆写了各宫统统的妃嫔名号，整整齐齐摆列在大银盘里。身边的赤金九龙绕足烛台上，一枝烛俄然爆了个烛花，“噼叭”一声火光轻跳，在这沉寂的宫殿里，却让人听得格外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