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心字成灰(2)[第1页/共4页]
竟是极其清丽的一手簪花小楷:“昼漏稀闻紫陌长,霏霏细雨过南庄。云飞御苑秋花湿,风到红门野草香。玉辇遥临平甸阔,羽旗近傍远林扬。初晴少顷布围猎,好趁清冷跃骕骦。”恰是他幸南苑行围时的御制诗。字字骨格清奇,看来总有十来年功力,想必然然临过闺阁名家,卫夫人的《古名姬贴》,赵夫人的《梅花赋》……笔划之间娇媚风骚,叫民气里一动。他接过笔去,便在前面写了一行蝇头小楷:“昨夜星斗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这一句话,也就尽够了,她那脸上红得似要燃起来,眼中神情游离不定,像是月光下的花影,随风瞬移。那耳廓红得透了,像是案头那方冻石的印章,模糊如半透明。看得清一丝丝藐小的血脉,嫣红纤明。颈中微汗,却烘得那幽幽的香,从衣裳间透出来。他忍不住便向那嫣红的耳下吻去,她身子一软,却叫他揽住了不能转动。他只感觉她身子微微颤栗,眼底尽是惶恐与惊骇,非常叫人垂怜,只低声唤了一声:“琳琅。”
琳琅只不肯转过脸来,有些怔忡地瞧着那缠枝莲青花碗中的冰块,已经垂垂融至细薄的冰片,欲沉欲浮。甜瓜是碧绿发黄的色彩,削得极薄,模糊透出蜜一样的甜香,浸在冰碗中,一丝一丝的寒凉。她悄悄道:“主子出身卑贱,不配接受圣眷。”
纳兰夫人见他神采倦怠,道:“熬了一夜,好轻易下值返来,先去歇着吧。”
东暖阁里垂着湘竹帘子,一条一条打磨得极细滑的竹梗子,细精密密地用金线丝络系一个快意同心结,那一帘子的快意同心结,千丝万络,阳光斜斜地透出去,金砖上烙着帘影,静淡无声。
纳兰至卯正时分才交卸差事,下值回家去。一进胡同口便瞧见大门外里歇着几台绿呢大轿,他打马自往西侧门那边去了,西侧门上的小厮满脸欢乐迎上来抱住了腿:“大爷返来了?老太太正打发人出来问呢,说每日这时候都返来了,今儿如何还没到家。”
赵昌将本身脑门悄悄一拍,悄声说:“瞧我这猪脑筋——老哥,多谢你提点,不然我懵懵然撞出来,必定讨万岁爷的厌。”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往殿外望了望,碧蓝湛蓝的天,通透如一方上好的玻璃翠。只听模糊的蝉声响起来,午后的阳光里,已经很有几分暑意。
赵昌不由笑道:“这知了叫你也有体例不成?”梁九功低声道:“别浑说。”将双指一曲,恰是常用的暗号。赵昌晓得天子表情不好,立时噤若寒蝉。
她“嗻”了一声,待换了冰碗返来,天子却已经歇了午觉了。梁九功正巧从暖阁里出来,向她努一努嘴,她端着冰碗退下去。只听梁九功叮嘱赵昌:“你好生听着万岁爷叫人,我去趟上虞备用处,万岁爷嫌这蝉声叫得讨厌。”
气候一每天热起来,赵昌从慈宁宫返来,先站在檐下摘了帽子拭了拭额上的汗,方戴好了帽子,整了衣冠进殿中去。梁九功正巧从东暖阁退出来,一见了他便使个眼色。赵昌只得随他出来,方悄声问:“万岁爷这么早就歇午觉了?”
天子只点了点头,内里小寺人打起帘子,倒是琳琅捧了茶盘出去。画珠脸上一红退开一步去,琳琅也并未在乎。
“你这话不尽不实。”天子低声道:“今儿要不是梁九功,你也不会独个儿留下来。他向你递眼色,别觉得我没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