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心字成灰(1)[第1页/共4页]
犯了如许的大错,天然是吓着了。当时却只感觉不幸,那乌黑的眼睛,如吃惊的小鹿一样,直叫人怦然心动。
半夜里下起雨来,淅淅沥沥了一夜,至天明时犹自籁籁有声,只听那檐头铁马,丁当乱响了一夜,和着雨声滴答,格外愁人似的。端嫔醒得早,天然睡得不好,便有起床气。宫女栖霞上来替她梳了头,正用早膳,去探听动静的寺人已经返来了,磕了一个头方道:“回端主子话,据敬事房的小孟说,昨儿万岁爷是‘叫去’。”端嫔这才感觉内心痛快了些,漱了口,浣了手,又向大玻璃镜子里打量本身那一身胭红妆花绣胡蝶兰花的袍子,对栖霞道:“我们去瞧瞧惠主子。”
惠嫔道:“倒不是她性急,她是瞅着气候未成,约莫觉得不打紧,以是想未雨绸缪。谁知万岁爷竟是不动声色,这回倒闹她个灰头土脸。”端嫔道:“依我看,万岁爷也一定是真瞧上了阿谁宫女,不然这会子早该有恩旨下来了。要叫我说,万岁爷是恼了那一名,竟然算计到御前的人身上去了,以是才敲山震虎,来这么一下子。”
统领恭恭敬敬“嗻”了一声,垂手退后,跟着肩舆至神武门下,率了当值侍卫,簇拥着天子登上城楼。夜凉如水,只见禁城以外,东西九城万家灯火如天上群星落地,灿烂芒芒点点。神武门上本悬有巨制纱灯,径圆逾丈,在风中摇摆不定。
她一时怔住了,心中百折千回,不知是悲是喜,是惊是异。却听他道:“今儿是你生辰,我许你一件事,你想好了就奉告我。是要甚么,或是要我承诺甚么,都能够奉告我。”
惠嫔道:“能不闻声说吗?今儿一大早,只怕东西六宫里全都晓得了。”端嫔唇边便浮起一个浅笑来,往东一指,道:“这回那一名,只怕大大地失了算计。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照我说,她也太性急了,万岁爷不过量看阿谁宫女两眼,她就想着方儿算计。”
栖霞忙命人打了伞,端嫔扶了她至惠嫔那边去。雨天百无聊赖,惠嫔立在滴水檐下瞧着宫女替廊下的那架鹦鹉添食水,见端嫔来了,忙远远笑道:“今儿下雨,难为mm竟还过来了,快屋里坐。”只听那鹦鹉扑着翅膀,它那足上金铃便霍啦啦一阵乱响,那翅膀也扇得腾腾扑起。端嫔便道:“姐姐养的这只小虎儿,可有段光阴了,只可惜还没学会说话。”
天子见是他,便浅笑道:“朕可贵出来走一趟,偏又赶上你。今儿的事可不准奉告旁人,传到那群言官耳中去,朕又要受聒噪。”
她的手却在微微颤抖,倒叫他有几分不忍,但只悄悄加力握了一握,仍旧携着她向前走去。她手中那盏八宝琉璃灯,灯内点着的烛只晕黄的一团光照在两人脚下,夜色里那城墙像是漫冗长道,永久也走不尽似的。
天子不由有些不测,寺人宫女都在暖阁外,他悄悄咳嗽了一声,便将那张素笺折起,顺手夹到一本书中,只若无其事,翻了算学的书来演算。他本善于算学,又聘西洋布羽士传授西洋算法。闲暇之时,便常以演算为练习。琳琅见他聚精会神,便悄悄后退了一步。天子却高耸问:“你的生庚是多少?”
琳琅承诺了一声,提灯伴着天子往前走。那城墙上风大,吹得人衣袂飘飘。越往前走,四下里只是沉寂无声。惟见那深蓝如墨的天上一钩清月,低得像是触手可得。天子负手信步踱着,步子只是不急不缓,风声里模糊听得见他腰际平金荷包上坠子动摇的微声。那风吹得琳琅鬓边的几茎短发痒痒地拂在脸上,像是小孩子伸着小手指头,在那边挠着一样。她伸手掠了一掠那发丝,天子俄然站住了脚,琳琅忙也停下来,顺着天子的目光回望,遥遥只见神武门的城楼之上灯火点点,却本来不知不觉走得如许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