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心字成灰(1)[第2页/共4页]
那风愈起愈大,吹得她身上的明黄大氅飘飘欲飞,那氅衣另有他身上的余温似的,模糊浮动熟谙却陌生的龙涎香香气。她心底只要莫名的惊痛,像是极钝的刀子渐渐在那边锉着,那眼底的热几近要夺眶而出,只悄悄隧道:“琳琅不敢向万岁爷要甚么。”
犯了如许的大错,天然是吓着了。当时却只感觉不幸,那乌黑的眼睛,如吃惊的小鹿一样,直叫人怦然心动。
——纳兰容若《减字木兰花》
她悚然一惊,天子却携她的手走近雉堞之前,道:“宫里的端方,也不好让你家去,你就在这里瞧瞧,也算是望一望家里了。”
她低声答:“两年了。”天子“嗯”了一声,道:“必定非常想家吧?”她声音更低了:“主子不敢。”天子微微一笑:“你如果再不改口,我可就要罚你了。”
统领恭恭敬敬“嗻”了一声,垂手退后,跟着肩舆至神武门下,率了当值侍卫,簇拥着天子登上城楼。夜凉如水,只见禁城以外,东西九城万家灯火如天上群星落地,灿烂芒芒点点。神武门上本悬有巨制纱灯,径圆逾丈,在风中摇摆不定。
承香道:“主子可不明白了,早上不听人说,昨儿早晨放了她归去,皇上说不必谢恩,连见都没见她。”
惠嫔道:“能不闻声说吗?今儿一大早,只怕东西六宫里全都晓得了。”端嫔唇边便浮起一个浅笑来,往东一指,道:“这回那一名,只怕大大地失了算计。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照我说,她也太性急了,万岁爷不过量看阿谁宫女两眼,她就想着方儿算计。”
琳琅承诺了一声,提灯伴着天子往前走。那城墙上风大,吹得人衣袂飘飘。越往前走,四下里只是沉寂无声。惟见那深蓝如墨的天上一钩清月,低得像是触手可得。天子负手信步踱着,步子只是不急不缓,风声里模糊听得见他腰际平金荷包上坠子动摇的微声。那风吹得琳琅鬓边的几茎短发痒痒地拂在脸上,像是小孩子伸着小手指头,在那边挠着一样。她伸手掠了一掠那发丝,天子俄然站住了脚,琳琅忙也停下来,顺着天子的目光回望,遥遥只见神武门的城楼之上灯火点点,却本来不知不觉走得如许远了。
梁九功见那月已斜斜挂在城楼檐角,内心正悄悄焦急,远远瞧见一星微光渐行渐近,忙带了人迎上去。只见天子神采淡定,琳琅随在侧边,一手持灯,一手上却搭着天子那件明黄平金大氅。梁九功忙接畴昔,道:“这夜里风凉,万岁爷如何反倒将这大氅解了?”又替天子披好系上绦子。神武门的宿卫已经换了值班,此时当值宿卫统领便上前一步,叩首见驾:“当值宿卫纳兰性德,恭请皇上圣安。”
她怔了一怔,但天子问话,自是不能不答:“甲辰甲子戊辰……”天子寥寥数笔,便略一凝神,问:“康熙二年蒲月初七?”她面上又是微微一红,只应个“是”。天子又低头演算,殿中复又温馨下来,静得能闻声天子手中的笔尖拖过软纸纤细有声。
惠嫔放下茶碗,道:“我们这位万岁爷的性子,越是内心看重,面上越是淡着。他如果让出来谢恩,那才如端嫔所说,是活力永和宫的那一名算计了御前的人,以是才敲山震虎。他这么不叫出来,淡淡的连问都不问一声,你就还非得替我去瞧瞧琳琅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