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林无静树(1)[第1页/共3页]

致祭后皇太子需亲身赴西山陵寝，待安厝皇堂后，奠玄玉璧，文武百官具丧服诣宫门外奉辞。典礼烦琐，礼毕一来一回，神主还宫，文武百官再次素服迎于宫门时已近酉时。而后回宫，百官行奉慰礼毕，皇太子伴随天子以醴馔祭。本夜，遣醴馔告谢西山之神以复土。至此，孝端皇后丧仪的第一个阶段总算结束。别的二十七今后的禫祭，一周年的小祥，二周年的大祥便同属后事。

在暗夜中，将呼吸哑忍到生与死的临界，便能够听获得宇宙的声音。千里外金属撞击的声音，血肉之躯被金属砍碎的声音；殛毙者的镇静，濒死者的惊骇，气愤的嘶吼，胆怯的哀鸣，铁蹄，战鼓，号角，异化如动地惊雷；模糊的惊雷滚过千里，风骚云动，照顾着雨露津润的乌云飘移到了江河湖海上，水入水的声音，水助水的声音，水势激涨的惊涛拍岸声，祈雨者绝望的感喟声；被感喟声包抄的朝堂内，宫墙中，人们的窃保私语声，无数双因为哀痛、因为气愤、因为恨而闪动的红眼睛里，每一滴泪水跌入灰尘的声音。

宇宙间，林无静树，川无逗留。无知物尚如此，何况有知之人？萧定权垂下了视线，将这青蓝色的宇宙隔绝于肉身以外。

另有刑者无忌的奸笑声，受刑者哑忍的悲鸣声，精神被扭曲，骨骼在竹木下断裂的声音；潜行入暗夜的女子轻如狐狸的脚步声，与身携任务的小人交头接耳声，动静的层层通报声，动静的终端，思疑的无声，衡量的无声与定夺的无声。

初六日临丧后，大理寺、都察院上书，称天子兴御案而躲避有司，有违国度轨制。天子下中旨怒斥，言国丧期间，一应司法官员诋诟君父，倒置本末，违背伦常，拟待大丧后严惩，刑部虽未参与此中，也一并受斥。除新任刑部尚书代本部请罪外，余两司官员不平，以都御史为首，本日内再次上书要求参与调查。天子令中书令杜蘅将奏疏留中，众司法官转而攻讦杜蘅，言其阿君尸位。站立于众臣之首的杜蘅面色非常丢脸，但因是丧中，大家面色皆欠都雅，以是也并不非常夺目。

靖宁七年仲春初四日，礼部定下大行皇后丧礼。金吾左卫于前夕奉旨拘系詹事府主簿许昌平，本日不动声色地抄查许氏位于京东的宅邸，并接着拘系其家中老仆及孺子。

拜其所赐，许氏被逮捕案一日内举朝皆知。天子在此时，径以直统的上直亲军卫中旨兴狱，既分歧情，也不公道，众臣只能了解为势使之然。

众臣在忙于群情辩论攻讦合纵连横之余，不忘察看天颜及皇太子玉容。皇太子举头直立于御座之下，轩扬的双眉、抬高的唇角与座上天子的走势不异，一样冷酷安静。

没有风，太子林侧柏的树叶还是在沙沙作响，万叶千声。

远处跟从着几个侍卫，他止住脚步，他们也止住脚步，静夜中的几抹魅影，与他保持恰到好处的恭敬与鉴戒并举的间隔。

仲春的夜晚，望已至，夜幕初临。天气如青黛，无月无星。在朝臣们看来，已经外失军、内失政、上失天心、下失民气的孤家寡人皇太子萧定权，在形同囚禁的环境下，单独安步到了东宫后苑。

初七日，以御史台为首的清流言官也大略得知此事，因为国丧，连驰驱串连都不必，从宫门分开后便再次聚结商讨，商定除服后联名上疏。本日，金吾卫批示上报，因许府抄出证物不敷，罪臣本人又一概否定，口称委曲，且拒不言出与东宫关联，只道独一公事来往。其位卑是一，所掌职责毫无需求东宫亲身下问处又是一，此语天然信之不敷，疑点颇多，天子下旨，言答应熬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