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舍内青州(2)[第1页/共4页]
定权释手,打量了半日,方搁笔道:“你瞧瞧吧。”阿宝怔忡展开眼睛,怅怅向镜中望去,不由呆住了。蹙眉瞪眼定权,见他歉疚地笑笑,道:“我从未画过,明天是头一遭,你就多多担待吧。”阿宝哭笑不得隧道:“殿下没有画过,便来拿我练技术吗?”定权望着她,半日才笑道:“你的脸皮可不如玉版笺称手我只是见书上说,内室之乐,无甚于画眉者,便想尝尝。阿宝,你的夫婿替你画眉毛,你不喜好吗?”她低头不语。
定权心中既辩白不出究竟是怕惧、悲惨、绝望、嫌恶还是仇恨,诸此各种,交杂在一处,反倒安静下来了,默念了一句道:“不过如此。”他向顾思林望了一眼,悄悄摇了点头,行至殿前,拔下簪管,将头上所戴远游冠向地下一掼,直立道:“陛下之前有旨,道要治臣之罪。臣居西苑,已殷勤等待七八日了。本日陛下若还是不忍当廷下旨,便容臣归去稍事筹办。”言罢回身便向外走。天子不由断喝了一声:“萧定权!”
满朝温馨了半晌,才闻天子笑道:“太子的话,顾尚书可听清楚了?”顾思林顿首答道:“殿下所责,臣并不敢强辩。只是臣在本奏中所陈之情,也请殿下明察。”
顾思林伏跪在地,仿佛微一颤抖,半晌才叩首,嘶哑了声音,“陛下体恤入微,臣谢恩。”定权此时方知天子问话的本意,虽不回顾,却也似可瞥见齐王面上的嘲笑。他冷静闭上了眼睛,便觉天旋地转。定下神来再看时,顾思林已经低头坐回了原位,一手按着膝盖,手上青筋暴叠,虎口和指节皆是承弓磨出的重茧;再望向高高上坐的天子,只可见一身朱色朝服,难辨他脸上神情,胸臆间一阵发胀,只想作呕。
阿宝半晌才探手,用指腹悄悄试了试钗尾,问道:“这是金?”定权点头道:“是铜,只是鎏了一层金,比金要硬很多。”将那鹤钗插在她发髻上,偏首看了看,似不经意地笑道:“那夜说的话,不是戏言。本日早朝,陛下已经剥夺国舅兵柄。”阿宝身材蓦地一震,昂首看向他。他却已变回了平日神情,看不出半分悲喜,问道:“还记得你说过的本分吗?如果至心的话,便请谨守吧。”
直至登上轺车,他才觉浑身酸软难当,既坐不稳,干脆便倚靠在车厢一角。又觉玉带碍事,三两把扯了下来,掷到一旁。昨夜被唤入宫,虽说是为本日朝会便宜,心中便已觉奇特不祥,直到此时方全然了然。天子先以谣歌之事,引本身入彀,再命大理寺查出通敌弊情,逼迫顾思林不得不上表请辞,待辞表一上,顺水推舟又应允时,本身已经没有辩驳的余地了。紧接着就翻出旧案,便是向天下摆了然要废储。臣工奸猾,连张陆正都望风叛变,遑论别人?顾思林身处京中,就算事前有些安排,到底距长州千里,就趁着这朝局不明、犹疑张望的时候,新任的主将便有机遇一步步将顾氏的旧部替代掉了。
阿宝公然只梳了头,粉黛未施,见定权捧了一只窄窄漆盒走近,便要起家施礼。定权笑道:“不必了,你坐吧。”他眉宇间颇显倦怠,一身高低却打扮得非常清爽。阿宝低声问道:“殿下这是散了朝了?”定权点头道:“散了,过来看看你。”含笑高低打量她一番,道,“你还是如许素净些都雅。”他本日的模样,明显奇特至极,阿宝也不欲多问,展颐微浅笑道:“这是甚么?”定权将手中漆匣放在她的妆台上,道:“稍待奉告你。”一面伸手拈了她妆台上的眉墨,道:“你的眉毛太淡了些,我来替你画画吧。”阿宝悄悄点头,“嗯”了一声。定权笑着拈起眉墨,和水悄悄研磨,至浓淡适宜,哈腰托起她下颔道:“头再抬起来些。”一面拉起袖管,用画眉笔蘸了眉墨,一笔一笔,细细帮她刻画了半日。阿宝只觉他的行动轻柔,仿佛捧在手里的并不是本身的脸庞,而是一只易碎的娇脆的瓷器。如许仰着头,固然闭目看不见他此时的模样,却能够清楚地闻声他低低的喘气声,温湿的鼻息游移着,悄悄吹到脸上,微微有些发痒,仿佛拂面的便是春日的飘絮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