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雪满长安道（6）[第2页/共3页]

“这里——不便是长安？”她有些惊奇。凭她宿世是人，原也是会喜怒哀乐的。

眼一迷，竟是没瞥见甚么。

“稀得，凭是你，竟不怯鬼！”她公然笑了起来。

……这、这是要索命了么？

这雨愈发绵密。仿佛就贴着眼睑掉下来，蒸得人面前一团雾气。她翘起的睫毛上，凝着一颗水珠子。不是雨。

一道白影子也晃过。

这笑声竟让我感觉她“生前”，许是年青时，定然是个明丽动听的女子。

“咳——”

孟婆野鬼，陆离光怪，我老是听得很出神。那种时候，便也是下如许的雨。我能闻声雨声，却着不了这雨的寒气。嬷嬷将我裹得好好儿的。

我不要兄长受半点委曲。

哭泣声啸得愈来愈大，仿佛雨点子密罗罗地张了一层网，将整小我都裹了去。似鬼泣。我忽地便想起很多年前在长安陋巷子拐进的家中，嬷嬷烫了好吃食抱我在榻上，哄我说的那些故事。

可这类时候，我才觉本身就是孤魂。我才是那苦竹门外的孤魂。

必然不会的。他们都说，恭哀许皇后是天底下最温厚仁慈的好人。

“……嗳，说了你也不晓得！一个鬼，晓得甚么呢！”我说的“长安”，天然不是她内心的“长安”。

我咂咂嘴：“二毛怪不幸的……”

竟真有鬼哭声。

我喘得好生难受，一时也竟想不起来方才到底是哪句话将她激得这般。

我挺怜悯她。见她在抖，便说：“鬼也会冷么？”

当真哭笑不得了，道：“爱说便说，你若敢当着太子、君上的面说，我便服你！”

恶狠狠的眼神又盯上我：“你方才说甚么？”

转头便向她笑：“谁信你是鬼呢？惨白白的亮光下，你那影儿抠下都能粘门上镇邪！咯咯咯咯咯……”

我一骇，不由又退了两步：“故后名讳，是你能叫得的？”

那鬼模鬼样的人收回一阵嘲笑。许是雨水里泡久了，连笑都是含糊不清的。她伸出一只手，翘着尖尖儿一根指头，直戳向我：“本宫是鬼——”又夹了一阵儿笑：“本宫就是鬼！”

我的长安，孤寂非常。

雨越下越大，积水处要没过脚面儿了。小小的棉鞋子蓄了水，像鼓胀的白面包子，踩一脚，水滋滋地溢出来，挺好玩儿的。

愈走便愈觉凉飕。不知走到了那边，脚下似着附着青藓，挨上一脚，便有些打滑。我稳着，忽觉不好玩了，有些返去的心机。

天气渐晚，阴沉沉的天幕掬着一捧黄河，混的，浊的，乌泱泱泻下。风卷着园中苦竹，收回潇潇凄哀之声。

惨戚戚的月光泛了起来，比将方才，敞亮了些许。我只觉那寻我的声音愈来愈近，便不欲再与她顽了。因说：“好好儿的，你拾掇洁净了，也清爽可儿，下次不要这般了。”便折身踏出几步，忽又止住。

我瞅准了空档，狠踹了她两脚。她一时没吃稳，部下力道松了些，我才顺势比划，指戳她几番，她才懂我的意义，把手拿了下。

我跑出了老远，呼哧哧地喘了口气，忽地站住，又回身，她的身子还是白凄凄的，拓下的影儿，在积水印儿里晃着。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场景。很多年后，我才晓得，那种莫名其妙的揪心与保持究竟因何。

我便急走，再远点儿的处所，有模糊的人声，我知许是我宫里的人寻了来。内心那一丝惊骇劲儿也过了，便不知为何，不肯他们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