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日暮沧波起(7)【】[第2页/共3页]
“奭儿,阿谁……你是想说,鄂邑长公主为朕进送美人,在此时、现在、此地?”
话既说到这份儿上,他们父子间当无隔阂了。刘奭这时也便不顾忌,向天子说道:“父皇,你既这般掏心掏肺,儿臣亦不拐弯抹角。——其间乃母后丧期,父皇虽不致守制,但也因有所节制。却为何……”
天子既已发话遣他辞职,他身为太子,也不便久留了。因跪谒道:“儿臣冲犯,儿臣辞职……”
天子再道:“他是像皇后,奭儿同平君一样,仁慈暖和……朕对他留意甚高,他会是我大汉最贤明的仁君。”
刘奭很谨慎地点点头。
天子一把揪起她的领子,狠戾非常:“朕问你——十几年前你消逝无踪,现在却为何俄然呈现在朕的面前?你不怕朕将你挫骨扬灰么?”天子收力,将她的领子握的更紧,口齿间吐出这个十几年前教他啮齿深恨的名字:“淳于衍?”
太子深一顿,沉沉看着他的君父:“父皇,那您如何没有庇护好母后?”
天子沉稳如炼,因说:“奭儿,君臣最忌猜忌,父子亦如是。朕如何待你,从小到大,你应心中明显……我们父子之间,并无立储之嫌隙,朕一贯看中你,自朕御极那一日,朕便知,今后这大汉江山,朕必托付与你。只因你母后乃朕荆布之妻,朕爱重你母子,这平生,毫不会变。你是朕第一个孩子,既是嫡,又是长,于礼、于制、于情,朕都被选你。”
天子轻抬了抬手,向太子道:“奭儿,你退下吧。”
天子现在并非君王,在太子刘奭面前,他只是一个慈父。
太子仍跪着,眼中有犹疑、不解,乃至是惊骇……
刘奭一本端庄,连头也不敢抬起瞧他的父皇,道:“父皇,儿臣知父皇……为君者劳累忧愁……”
他们父子对案而坐。烛台上蜡烛已燃了半支,滋滋滴下的烛油固结成块,烛芯处偶有“哔啵哔啵”的响声塞入耳中……
“……说重点。”
此时帐中只剩了他们二人。
“朕当年羽翼未丰……”天子一顿:“是朕的错。”
天子便摸起书柬,随口一问:“你是何人所派?”
“鄂邑长公主乃孝武天子之女,辈分高,职位高贵,当年扶养昭帝长大,居功至伟。便是仿效当年孝武天子之长姊,为陛下选挑美人送入宫中,亦可称善。儿臣绝无异言。但……本日乃父皇奠陵之期,这时候选侍美人进送,这……未免有些过分了。”
他的君父,坐在他的对案,用最慈爱的腔调,给他报告安葬在杜陵的“故剑情深”。
那女子仍不动。
他便放下心来,心忖这只是一个老宫人,许是在汉宫当差已久,便被调派来奉养谒陵的天子起居。委实没有他所想的那层意义。
天子没回她,她却顾自喃喃:“太子都长这么大啦,我上回见他时,他还是个小娃娃,连路都走不稳。”她的眼睛里,有泪缓缓溢出,她双目微闭,似在回想……
天子一抬脚撂翻了脚盆,溅出的污水泼了满地,她并未躲,那污水溅了她半边,连衣服也湿了个透。
天子眉头微蹙,一双眼里惊奇与怔忡一闪而过,他掩蔽的很好,仅仅只是那么一刹时,便又仿佛甚么也没有产生。那双眼睛,复归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