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纱窗日落渐黄昏（15）[第1页/共3页]

她的这番心机，窦太后又岂会不知？用老太后撂白了的话儿来讲就是，馆陶是个甚么样的主儿，她能不明？哀家肠子里囫囵爬出来的，她还敢跟哀家盘磨算计？

窦太后摆了摆手，赵清蓉因出前道：“太皇太后，前儿给卫夫人的祈寿锦囊已备好了，奴婢这会子便去取来？”

“我的好主子！这会子还管顾甚么冷不冷的？先贴着身罢，如许好的毛色，总能蓄点儿暖意……”边说着，边为阿娇悄悄结好领子。阿娇笑道：“急个甚么劲儿，瞧你，恐怕本宫将那氅子剥下甩雪地里去似的！”

天子又谢，窦太后因说：“哀家乏了，天子起驾罢。”

忽地，她一惊，放慢了脚程。

这一小行人皆是笑了起来，阿娇爱顽，本身在长门别苑那边头束了点儿性子，脾气敛了很多，这会儿才打长乐宫出来，见着了顽童时候便陪在一起的老嬷嬷们，不免是又像回了畴昔，爱说爱笑的。开畅很多。

窦太后因笑：“宝贝孙孙的，是要瞧瞧——替哀家问候卫夫人，教她好生歇着，为我们汉室添丁，哀家有重赏。”

“娘娘不如上辇子，咱抬一下子，便到了。”杨对劲发起道。

外头惨惨是风雪，前一阵儿刚停的白羽似的雪絮，这会子又间间断断飘了起来。廊子里似脱开线的袖口，冷风张鼓着灌出去，她缩着脖子，瑟瑟打了个颤抖。

天子唇眉微微动了动，蓦地谒道：“皇祖母，您好生将养，朕宣太医令陪侍。朕出来也好些时候了，宣室殿那案上积着的奏折，又够熬深更啦。……承明殿主位身子不大好，朕去瞧瞧。”

天子不免有些伤怀。

“也好，去取吧，教天子顺道捎回承明殿便是，”窦太后悄悄闭上眼睛，“免得承明殿那孩子又来跑一趟……大风大雪的，怪不幸。”

天子微微点头：“朕代子夫谢皇祖母。”

窦太后因说：“孩子啊，你做的功德，哀家内心头明白。把娇娇交到你手上，哀家算是把心放进了喉咙口……”她艰巨地自榻上支起家子，皴皱的跟树皮似的枯手悄悄搭上天子的手背，两滴老泪爬出了眼眶：“孙儿，是你好，哀家懂……也唯哀家才懂你一番苦心。……确然，将娇娇搁冷宫那边，才是对她最好的庇护。馆陶……馆陶行事太不慎重，她自发得她爱娇娇，殊不知，第一个能教阿娇立死的人，便是她！……也好，彻儿，让娇娇在长门别苑躲一阵儿吧，过了这事，她是繁华是落魄，皆是命，是命啊！”

“无妨事，”阿娇兴趣高，不肯坐那累坠东西，笑嘻嘻道，“本宫好可贵才出来逛逛，本宫不嫌折腾。”她指了指肩辇：“坐上头怪冷的，没劲儿。”

杨对劲尾随前面，不由道：“小婢子，给你家主子披个大氅哟，不聪明的！”

阿娇搓动手，口里呵出一团白气：“嗳，还不到底儿，这廊子，冷的比我那宫里还甚！”

杨对劲正要再劝，阿娇长长叹一口气，道：“杨长侍莫惊，本宫一点儿不怕。——小蕊儿不懂事呢，尽胡说。怎会是甚么鬼怪？那是人呢——”她顿了顿，衬着萤萤灯光，神采愈显煞白。眼睛里仿佛落进了甚么东西，那些亮光都圈进一汪淡淡的泪雾中，逐步黯下。她喃喃：“平常……我也曾这么哭过。悲伤呢，人声儿也变了调子。约莫不是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