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纱窗日落渐黄昏(13)[第1页/共3页]
宫女子鱼行而出。行动稳的就似踩着琉璃台的小弓足,一步一步,只见曳动的身姿,却不见裙裾轻摆。每一个细节,都服帖而合礼。
“莫说甚么好不好的,”太皇太后也笑了起来,“这满殿室里哪有天子吃不到的好东西!没的白白撂我这长乐宫跟馋猫儿似的,凭天子一句话,甚么山珍海味,她们下油锅子踩尖刀子也得给陛下弄来!”
天子笑了笑:“只怕长乐宫的宫女子才有这番心机,朕在旁的宫里还吃不到这好酒。也是了,下了满场的雪,白白这么化了,怪可惜。这大夏季里,用雪水酿梅子酒,实在精美!六合甘霖,属雨雪最净……这体例好。”
窦太后又转向阿娇,千不舍万不舍:“娇娇,前次哀家听清蓉说,你那儿缺炭缺粮的,是不是日子不大好过?不幸见儿的,馆陶前返来向哀家哭诉,说你派了宫女子往宫外府里去领炭粮月钱,这大寒大冻的,炭敬都不上,这日子可要如何过?那些个厮门小婢,是如何个德行,哀家内心都清楚!踩低捧高么!哀家也是如许年青轻过来的,她们肚里有几根花花肠子,哀家能不知?不幸的娇娇,如果衣食用度有哪处供不上的,尽管叫你宫里人来长乐宫走一趟,哀家教清蓉筹办着,要甚么,哀家这边儿便有甚么!”言毕,老太后伸出一双枯枝似的手臂,搂着陈后,又一番软语不舍。
“喏。”
窦太后没防备天子会如许说,眼底掠过一丝惊奇,但很快笑开来:“天子想的殷勤,杨长侍……”
阿娇低下头,倒是没有说话。
只剩九五至尊的天子,和烛息奄奄的老太后。
赵清蓉烫了热酒来,一盏一盏满上,天子兴趣高,干脆叫她把酒坛子摆桌上,因问:“这是甚么酒?味儿与平常不大一样。”
“朕知,大长公主是朕姑姑,但不知,姑姑是否晓得,彻儿是她侄儿?!”天子再拜首,深深叩下,然后,本身一手提着冕服下摆,有些跌撞地站了起来,天子梗着脖子望他祖母,一双眼睛里,血丝错横,天子有些哽咽:“皇祖母,您奉告我,馆陶姑姑知不知,朕是她从藐视着长大的亲侄儿?”
天子也拿捏不准太皇太后这话涵义几深,是在摸索?亦或?便道:“当初朕年仅十六岁,能顺顺铛铛承大统,确然馆陶姑姑功不成没。朕戴德图报,这数年来,繁华繁华,能汲引的,朕都汲引了。姑姑当是朕欠她的?朕这汉家江山全然是欠她的?”天子深叹一口气,又说:“当年高祖立国,封刘姓诸王,立白马之盟,‘非刘姓无可王者’,所繁华者,皆血缘所系。景帝三年,七王兵变,绛侯周亚夫、魏其侯窦婴领兵平叛,七国遂定。……那兵变七王,哪个不是我刘氏叔伯?他们且顾念过血缘之情?现在姑姑发了昏,不保刘氏江山,反倒要与彻儿添乱,彻儿应如何做?”天子展眉一笑,君心未可测:“皇祖母,血缘之情当如何计?馆陶姑姑不念我天家深恩,反有异心,彻儿寒心,天上父祖、高祖亦寒心!阿祖,朕此番大义灭亲,当真绝情?”
太皇太后深晓辩才之术,她抬出了天子早已崩逝的父皇,连哄带骗的,天子如何能抵挡?
天子想了想,遂点头道:“朕应皇祖母便是。”
未央浮沉十数载,她有多少事情是看不明的?刘彻端倪之间野心始成,那份勇敢与暴虐,对比父祖文、景二位天子,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