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玉镜台与蟾酥丹(七)[第1页/共2页]
就在苏宜与徒弟闲话的工夫,杯盏食盒俱备,管事妇人来相邀退席。我往桌上随便扫了一眼,并不见甚么特别之处,都是些平常菜式,不过比那小流派中的整治得精美些罢了。
约莫两盏茶的工夫,门外出去两人,端了两个大食盒,将那食盒慎重其事地摆上了桌。盒盖掀处,一股鲜香非常的雾气腾了起来。将将做得的菜,热气蒸腾,水雾挡在我面前,看不清食盒内究竟是甚么样希奇的吃食。
苏宜放下筷箸,脸上笼起了一层绝望。
“朱先生,快趁热用。”苏宜兴高采烈地邀道:“此菜有个花样,且看它色白如雪,肉质鲜嫩,古驰名唤‘雪婴儿’,朱先生尝过便知其妙。”
宽边的铜盆烧得火烫,铜盆边上贴了一只只乌黑粉嫩状似婴儿的东西,浓鲜香气恰是由此物而来。我按住猛跳的心口,细心一瞧,原都是剥了皮去了内脏的蟾蜍,裹上精豆粉,在炙得火烫的铜盆上煎贴制成的一道菜。形如炮烙之刑,特别惨烈。
待那热气渐散去了些,盘中之物也就渐渐闪现了出来,只一眼,我便不由一惊。
苏宜脸上的绝望因徒弟的前半句承诺散去,他再道了一回谢,替徒弟斟了一盏酒水,又陪饮了一盏,方放心食用那道蟾蜍制的菜肴。
铜镜顷刻亮起,我只来得及瞥到一眼,镜中有一簇摇摆不定灯火。只这仓猝的一瞥,双眼便一黑,教一只热烘烘的手掌粉饰住。
这夜无事,也不见夜间来客,闭店后我在灶房忙过一餐饭食,帮着吴甲点算了一遍库房里的存货,又背了几个古方予徒弟听过,便回屋梳洗歇下了。
半晌无声,手掌便一向盖在我的眼睛上,毫无要挪开的意义。我僵着身子不敢动,过了好久,只觉身后微动,熟谙的气味从背后包裹上来,将我裹入一片温热的胸怀中。
徒弟的劝戒他并未听进,我在内心头替他可惜,他并不晓得,还是来讲,徒弟的奉劝向来不是信口一说的。
下半晌,徒弟带我回了朱心堂,那苏宜倒还取信,未几时便命人送来了玉镜台,两名家仆径直将镜台搬去后院徒弟那屋去了。我在前堂包了些清心丸交予苏家的家仆带回,忙过了这一阵,已到了酉时。
“苏公不必忧愁,我既答允下了,上品蟾酥自会有,再待些光阴便可得。”徒弟忙劝道,转眼瞥见铜盆上贴着的一只只蟾蜍,他动了动眉,又劝:“此物到底寒毒,苏公今后还是罕用为善。何况蛙蟾于农桑无益,填人的口腹之欲还在其次。”
这半夜的寒凉虽教我醒了神,却并未将那玉镜台的呼唤从我内心去除,我几近是不顾统统地,探手推开徒弟屋子的门。
徒弟摆手笑道:“并非鄙人嫌弃,这些都是平常蟾蜍,所出蟾酥功效平平,难明令嫒病症。”
“因这癖好,故家人经常制蟾酥卖予生药铺子,一会儿命人将现有的蟾酥都取来,好予朱先生择选。”果不其然,苏宜吃下一只“雪婴儿”,向徒弟道。
我叹了口气从睡榻上坐起家,洁白如练的月光自窗棂照进屋子,正铺在我的睡榻上,这个时候,该是子时了。我拖着腮帮,在月辉下发了一会儿呆,俄然想起那玉镜台蕴着的一团光辉,与这银色的月光极似。
镜台式样古旧,镜前有绣墩,我在绣墩上缓缓坐下,深吸口气,筹办放眼去瞧本身在镜中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