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秦风低徊[第10页/共17页]
一时酒菜搬来,是老秦凤酒肥羊炖。秦昭王明显是了结了一桩多年的苦衷,轻松之情溢于言表,几次与范雎对爵大饮。及至明月初升,君臣两人都是一脸红潮。范雎酒量原是极大,脸潮以后更是善饮,只是得在放浪无拘形迹之时。本日面对老来脾气无常的秦昭王,范雎心存戒惧节制为上,秦昭王说饮便饮,秦昭王不饮,本身毫不自饮。
“范叔,”秦昭王灰白的长眉突然扬起,一双老眼目光炯炯,“要说本王之断,便是由你来查勘十一名王子,选一立储,而后你便兼领太傅教诲太子。你小得本王十三岁,尚可帮手新君定国。”
“岂有此理!”白起黑着脸啪地一拍帅案,“这是平常军务么?这是疆场定夺么?这也不能,那也不能,君王无断,丞相无策,老夫却如何措置!”
“荆妹,我已年逾花甲,平生无憾,何必拘泥如何死法?”
范雎赶紧起家深深一躬:“我王如此嘉奖,老臣何敢当之?”
“我王且听老臣一言。”突然之间,白起脸上大起红潮,额头汗珠涔涔而下,“非关老臣病体也。若果有战机,老臣便是教人抬着走,也是要去。惜乎流水已去,战机已逝,再度出兵,已经是对我倒霉了。”
旬日之间,全军上书到了咸阳宫。这是一幅长达三丈的白布大血书,秦军千夫长以上统统将领的鲜血都鲜明凝固在每个名字上,密密麻麻触目惊心。血书籍身却只要二十四个大字——白起无罪,白起大功,战不当战,三败溃军,复我大将,固我国土!
白起喘气一阵回过神来,才缓缓道:“这是秦军密画,我与大将们数十年揣摩出来的。疆场之上,各部万一失散,可在所过处留下各种密画,商定堆积去处。千长以上之将,都要精熟这套密画。”
进入玄月,秦昭王亲身巡查蓝田大营,下书命五大夫将军王陵为大将,统兵二十万攻赵。王陵大是不测,在向各郡县收回告急召回士卒的军令后,夜入咸阳拜见武安君。谁知白起的热病又突然转做畏寒,捂着三层丝绵大被犹是嘴唇发青,底子没法说话。王陵本意是来探听武安君不为将统兵的起因,如果秦王生疑或大臣攻讦杀降之事,王陵便要找个由头辞了这统兵大将。现在见白起病势沉重,觉得秦王在军当选将事属天然,身为大将,自不能畏难让步。回到蓝田大营将武安君病势一说,众将心急如焚,次日当即进咸阳探视,不想却又逢白起正在发热,等待得一个时候,只要忐忑不安地告别了。
“我王差矣!”白起一抹额头汗水,粗重地喘气着,“光阴虽只半年,军势却已大变也。军驻上党之时,赵国朝野震恐,我军士卒则人怀一鼓而下之心,虽只要三十余万雄师,倒是泰山压顶之势。雄师一旦班师,士卒之气大泄,须得休整弥补方能规复。全军士卒五十余万,在上党交战四年未归,将士家小望眼欲穿。方得长久桑田嫡亲之乐,今非国难而急骤召回,何有战心?再则,长平大战,我军士卒伤亡三四成,一鼓作气犹可,若班师而后出,便得以平常战力计。如此我军纵能开出三十万雄师,以赵国之力死守邯郸,我军若孔殷不能下,山东战国便必定来援。当时我军进退维谷,便是大险。万望我王勿存此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