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骡子肉[第1页/共2页]
两张桌子十六七口人,二十多只眼睛直勾勾钉在来客身上,竟无一人出声相迎。
余大爷的大儿子余佑勤霍然起家,撞得面前汤碗颠覆,浑黄菜汤顺着桌缝滴滴答答往下淌。
两张桌子的人俱是瞠目结舌,唯独东首坐着个穿褐布短打的青年,正攥着酒盅往墙角缩。
余大爷踉跄起家,紫膛脸涨成猪肝色。
竹筷戳进酥烂的肉块,暗红肌理间排泄晶亮油花,“骡子肉?就是拉磨的阿谁...”
余大爷一家趁着天光敞亮,将两张榆木方桌摆在院中。青石板上还带着白日晒暖的热气,倒不感觉冷。
“前日黑娃同我说,”余巧巧俄然开口,“勤哥儿在赌坊吹嘘,说家里藏着砒霜这般金贵物件。若哪个不长眼的惹着,便教他七步断肠——”
正房檐下的老槐树沙沙作响,余巧巧端着粗瓷大碗跨进院门时,满院子的谈笑声突然凝住。
康婶端着石臼踉跄跑来,新碾的绿豆糊还混着冰窖取的雪水。
……
话音未落,晏陌迟已踱进院来。余大爷家长孙媳忙不迭搬来条凳,却被晏陌迟摆手回绝:“晚生陪巧巧送些吃食,说两句话便走。”
余巧巧目光掠过那人涨红的耳背,忽而回身朝门外笑道:“邓先生倒是出去呀,莫叫长辈们空等着。”
轻飘飘两个字惊得满院鸦雀无声。灶间飘来的炊烟打着旋儿往东配房顶蹿,檐下挂的腊肉在暮色里晃出暗红影子。
青布裙裾扫过门槛时,余佑勤瞥见碗底几点黑渍——清楚是骡子特有的鬃毛。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塞了团棉花。
“大爷爷无妨找找?”余巧巧指尖轻叩碗沿,陶器收回闷响,“方才您老亲口说还剩着...”
暮色初合,天涯尚余一线霞光。
东配房木门“吱呀”闲逛,老骡嚼夜草的声响格外清楚。这当口,灶间忽传来瓦罐碎裂声,惊得世人齐齐转头。
踏雪俄然挣扎着昂头,潮湿鼻尖触到余巧巧腕间玉镯,竟发作声悲怆的嘶鸣。
“爹你看她怂的!”待那抹青色转过篱笆,余佑勤一脚踢飞鸡食盆,“没凭没据的,恐吓谁呢?老子不过药死头畜牲。”
“放屁!”余佑勤踹翻条凳,腌菜汤顺着桌沿往下淌,“你当衙门是你家开的?拿住赃了?见着画押了?”他梗着脖子嚷,偏不敢看余巧巧身后门神似的晏陌迟。
余大爷枯手抖如筛糠。
她哈腰将叶子拂去,抬眼时眸中清凌凌的,“大爷爷这话差了,该问承欢mm做了甚么活动,惹得窦村长亲身押她去祠堂,天明就要解送县衙呢。”
“好孩子,都咽下去。”余巧巧将木勺抵在骡舌根,瞥见晏陌迟用漕运图裹住带毒的墙砖。
“给大爷爷问安。”余巧巧将鬓边碎发别到耳后,青布裙裾在晚风里悄悄摆动,“今早窦村长带着三叔家的承欢妹子往祠堂去了,想着您白叟家必然挂记,特来分辩原委。”
晏陌迟玄色衣摆扫过墙头苍苔,苗条手指在松动的墙砖缝里捻起撮靛青色粉末。东风卷着这异色粉尘飘向水槽,恰落进踏雪未喝完的水中,顷刻腾起股刺鼻的酸雾。
“投毒。”
余巧巧端起陶碗,肉汤在碗底晃出粼粼油光:“您老莫怪,是我胡涂了。这哪是甚么骡子肉,清楚是西街王屠户送的豚肉。”
老槐树簌簌抖下几片黄叶,正落在余巧巧绣着兰草的鞋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