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药苦[第1页/共2页]

康婶抄起门闩横在胸前：“大过年的找倒霉？“

康婶拽她到灶房，铜锅里炖着酸菜白肉：“得摆三桌，蒸笼不敷使。“她往余巧巧手里塞了把铜钱，“让元宝去赵屠户家借两口铁锅。“客岁腊月腌的腊肠吊在梁上，油星子滴进灶膛，“滋啦“窜起簇火苗。

余巧巧蹲在檐下搓手，陶罐里的泥水正往竹筛里渗。西北军送来的红土在指尖碾开，细沙混着腐叶的腥气钻入鼻腔。

余巧巧摸着冰冷的梨子，想起后山那两棵歪脖子梨树。中秋夜给雇工们分梨时，王老五家的媳妇还怀着孕，现在娃娃都会爬了。

天光未明时，雪粒子像碾碎的糙米砸在轿顶上。余承欢攥着退色的轿帘，指节泛白。轿帘裂缝钻进的风吹散脂粉香，她怀里承担皮裹着件半旧的桃红夹袄——是客岁庙会余巧巧送的生辰礼。

晏陌迟清算供香的手一顿。

中午日头爬上房梁时，酒香混着蒸腾的热气漫出院子。张二苟蹲在门槛上啃骨头，油手在衣摆抹了两把：“店主，开春还种草药不？俺家那口儿想跟着学。“

雪粒子扑簌簌打在窗纸上。余巧巧攥着抹布擦供桌，俄然问：“你早知她要跳火坑？“

“礼成了。“空酒盏摔在石阶上碎成八瓣，她回身走进夜色，藕荷色身影垂垂被雪幕淹没。

灶房檐下的红灯笼被夜风吹得直晃，最后半坛老糟烧见了底。康婶拎着空酒坛出来时，元宝正趴在石磨上唱儿歌，小脸喝得红扑扑的。

“药苦。“晏陌迟劈手夺过糖，逃也似的钻进配房。门闩落下时，余巧巧清楚闻声瓷碗磕碰的脆响——那碗治风寒的汤药，早被他偷偷倒在窗根腊梅下了。

话音未落，大门外俄然传来碎瓷声。余承欢踩着满地炮仗碎屑立在月光里，藕荷色袄裙空荡荡挂在身上，腕上还留着枷锁磨出的红痕。

“大家造业大家担。“晏陌迟捻灭供烛，“她给马匪递动静时，就该想到本日。“

……

余巧巧端着酒碗的手顿了顿。客岁种板蓝根时，张二苟媳妇挺着大肚子来送饭，裤脚沾着泥，说是怕误了时候。现在那襁褓里的娃娃，该会叫娘了。

康婶端着茶盘出来，新浆洗的蓝布围裙飘着皂角香：“快进屋暖暖！“她朝余巧巧挤眼，“西屋炕头煨着姜汤。“客岁秋收时余巧巧淋雨发热，也是这般挤眉弄眼。

廊下传来康婶扫雪的沙沙声。余巧巧望着牌位前新供的糖瓜，俄然说：“都城的浮元子，真有蟹黄馅的？“

晏陌迟低头掸衣衿，檐下暗影遮住他微红的耳背：“无妨。“

男人回身往东配房走，月色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该喝药了。“

余巧巧拎起竹篓往家走，两个皮猴一左一右拽她衣角。山道旁的积雪化了大半，暴露底下冻僵的狗尾巴草。元宝俄然指着路边的粪堆：“二旺你看！像不像张二苟叔的脸？“

余承欢接过酒盏时手抖得短长，混着雪水的酒液泼湿前襟。她抬头饮尽的模样像渴极的兽，喉间收回“咕咚“声响。

青砖院墙外，八副扁担排成蜈蚣。红布扎的绢花在风里直晃，张二苟的络腮胡上还沾着腊肉渣。男人们齐刷刷抱拳：“店主过年好！“声浪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你吃糖还躲着人？“她举着糖块笑。

余巧巧指甲掐进掌心。月光下那截手腕细得像芦苇杆，让她想起客岁夏季冻死在村口的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