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4页/共5页]

四月水暖，黄珊提着一只肥嫩白鹅,踩着夜雨涤净的白石板，在巷子里兜兜转转了盏茶工夫，绕进一座碧瓦灰墙，榆柳垂檐的三进旧院里。影壁上的缠莲秀藕半藏在门檐下，明显灭灭的很有几分鲜香。绕过这一层石壁，踏进二重垂花门，在中庭墙沿旁的一弯柳影里，白玉京正盘膝坐在张竹榻上，左手悠搭着一枝嫩叶，逗着打着响鼻儿的小红马。

黄珊细着眼角看他几眼，默不出声的抚着腰间的雪青穗子，状似身在行宫般站起家，端着肩腰走进堂屋，留下个端庄崇高极了的背影。没过一会儿，她又脚下踩着流水似得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独自绕到石砌池子旁一把按住要跑的白鹅，倒提起一双鹅掌，也不看白玉京只脆生生的开口：“哎，过来杀鹅了！”

黄珊又是一愣：“你不记得啦？”

黄珊瞠目结舌：“你在干甚么？”

白玉京坐在榻上动也不动，仍然悠搭着他的树枝，叹了口气：“你实在不该这么说一个男人。特别是我这类很喜好秋后算账的男人。”

白玉京曲起一腿仰躺在竹榻上，一手枕着头，一手握着卷话本看，权当打发时候。九公主黄珊一起本来镇静的像只下了水的鸭子，现在可贵温馨半晌，只坐在窗扇前撑腮了望。她不说话，舫中一时只余摇波与间或掠过的鹭鸟鸣声，满室安好之意。

黄珊对劲的摇了点头：“像我如许一个朴重的好人，正该这么对待你，因为你如许一个病人，要比一百个好人加在一起还坏的多。”

黄珊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明显很不拿他的话当回事，但这仿佛只是她风俗了跟他对着干。说话间，她一步步挪到白玉京中间的榻上，故作娇蛮的将他硬向中间推了推，挤出一个坐位坐下。

白玉京无法极了，只好原地先站住了。

她这一起一扫前些日对白玉京挑三拣四的态度，与他一起每日都高欢畅兴，和和蔼气。纵有撒娇耍赖之时，也绝非是为了挤兑他的目标。

白玉京的伤也不晓得是重的要命,还是轻的不疼不痒。说是重伤,他神采惨白如纸,只抬抬手,翻翻身，血就要从厚厚的纱布里排泄来；说是重伤,他整日里却浅笑嗪嗪，悠哉极了。

黄珊细心察看了他的面孔，直等见他神情中确乎半点犹疑之色也无，这才从眼睛深处汩汩出现出溪水般软丽活泼的笑来，她抿出颊上一弯酒涡，欢畅道：“我们坐船去，好不好？”

……

白玉京又浅笑着道：“像我这类人，没有家一定是好事。”他说着，像是忽而想到了些别的，垂睫向她淡淡瞥来，“你呢，你不想回家吗？”

白玉京翻过一页话本，自但是然的向她投过一瞥，正巧见她不知何时已半侧过腰，撑腮谛视着他，又向他抿嘴莞尔一笑。

白玉京看着话本：“端五节摆布要到姑苏城。”

这一笑仿佛一抹柔嫩的虹光，笑的专注极了，那抹虹光便一丝不漏的全落在了他身上。黄珊整小我就要慵懒的趴在桌上，好似力量都用在向他这一笑上，再得空顾及躯体。

白玉京在满城灯影中沉默了半晌。

这一点头，又敲得她心怦的一跳，跳得仿佛在胸腔深处忽而扑灭了一小簇火，火烧起来了，烧着了甚么她说不上来的东西，好似减缓了她身上的酷刑，又仿佛只使痛苦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