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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幸这才暴露笑来，一面叮咛人打水来与林如海梳洗，一面又指着屋中安插安排说与林如海旧病宿疾有哪些适宜，说：“当年父亲在山东时一度病重，外祖父亲拟了药方，又一大篇平常取用要旨，着故乡人两天不休不眠赶着送到。我看你那先头信里抄的脉案，模糊仿佛，就叫他们照模样备了。你宽解住两日，便当能见出结果来。”林如海心下感佩，再三拜谢。兄弟两个又说了一番话，这才各自歇下不提。

林如海挑眉，问：“怎的是这句？”

柴氏见他脸上变色，心中略吓一吓，忙说：“我觉得只是谈笑。且老太太也说，常州大表兄大表嫂只这一个亲生儿子，定然舍不得的。”

黄旻道：“强为善罢了矣。”说罢，也学章回，斟酒、敬酒。林如海与黄平道：“有子如此，端之能够无忧了。”

黄年这才点头，说：“母亲见得是。且论到平常情分上，是大哥与常州表兄最靠近，表嫂又与大嫂要好。”叮咛柴氏道，“这几日你与大嫂、二嫂一处奉养，细谛听她们说话，有甚么都返来与我说。”柴氏应了，两人这才梳洗安息不提。

黄旻寂然道：“内省不疚。名之必可言之，言之必可行也。”

林如海点头道：“到底失了情分、伤了阴鸷。便是父亲也一向悔怨，说林家子嗣不盛，或就在此。”

林如海已经故意挑半子，这里用一句话来检察大家品性。小章相公取“孝”和“真”。黄象，他的名字来自“大象无形，大音希声”，答复走的是道家一流。黄旻，这孩子实在是在答复黄、林两家的恩仇……嗯，就像他三叔黄年说的，这话实在应当黄旻的爷爷、黄幸黄年他们的老爹来讲才最合适。

黄幸道：“这又是一桩想不透的事情。只家里亲戚间常说我那小子像他外祖，象儿爱缠他章家表哥，我那岳丈也最情愿同他说话。老是他一老一小的缘分。”

黄幸嗔道：“亏你还比我还小一岁，竟做这等想头！便是姨父姨母早已仙去，你也非孑然无牵挂。就不说你那女儿，常州的外祖母那边，你可曾尽过一日半日的孝？另有母亲，本日见你描述，可吓了一跳。如有个好歹，岂不是令她悲伤？幸而你还晓得有圣上恩情、亲戚交谊，不算胡涂到头。明日我便请了南都城里最好的大夫来与你会诊，你也在我家诚恳养上十天半个月的病。衙门上的事情，我自与你安排人措置，不必担忧。”

黄年道：“也无好与不好。只是旻哥儿的心机对答，或许最对林表兄脾胃。你看，‘内省不疚’，‘虽千万人’‘强为善’，若叫林姨父当年能从父亲口里听到，当是再不能有遗憾的了。现在旻哥儿虽是小辈，能说出这两句，表兄内心也该非常熨帖才是。”

是故贤人常偶然，以百姓心为心——《老子·第四十九章》

黄年闻言一怔，急问：“二哥二嫂竟有这个心机？你怎的不早与我说？”

林如海苦笑道：“自家人知自家事。自贾氏故去，我便觉残生无甚意趣，不过另有圣上垂恩未报、亲戚余债未还，才未曾做那自轻贱之举。这副老朽残躯，只求瞥见我那玉儿出阁，便是老天爷开恩。外孙甚么的，如海早不敢多想。”

话说这黄象打量人看不见，正偷偷拈了一块蟹壳黄往嘴里填，冷不防被点了名，只慌得将点心丢下。一时又不知言语，眸子子正乱飞间，瞥见桌上章回蘸了酒写的几个字，顿时心下安，道：“一言而毕生行之，毕生受用的，不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八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