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20夜 白茅岭之狼一夜(6)[第4页/共4页]
一头狼死了,一头狼又来了,而狼脚下的大地,会比这个物种更冗长地存在。
小镇东面是连缀群山。远远瞥见一道断崖,像头狮子趴着,传说中的狮子口。本年暖冬,山大半还是绿的。只在白茅岭正南,最高的那片山顶上,残留着几天前的积雪。校园里有座水塔,似是本地最高修建。小镇上统共只要一条通衢,路边有派出所、供应站、接待所,另有麻辣烫、兰州拉面、盗版碟店、美容美发、上海华联超市。街头所见不过几种人:武警官兵、公安干警、说上海话的老头儿们、说安徽话的本地人。差人都是上海来的,每几年轮换。夏季早早擦黑。街边响起惊天动地的音乐声——凤凰传奇的《最炫民族风》,大妈们跳着广场舞。
夜宿白茅岭接待所。次日,上午,我沿监狱外墙走了一圈。天空有红色颗粒飘落。我伸脱手,是雪子。走在山脚下的高处,荒凉泥泞的小道上,监狱中不竭响起富有节拍的练习声。我能看到围墙里头,有组犯人在做行列练习。岗楼上的武警带着枪,鉴戒地看着不速之客。
一个多月后,大年初三,老头单独分开白茅岭。回上海的长途车上,搭客稀稀落落,多是探监返程的犯人支属。车窗推开一道裂缝,他吐出大前门燃烧的烟雾。满满一整车人,只要退休的老狱警具有这类特权。烟头不断闲逛,弄得身上满是烟灰。不是车子颠簸,而是他的手在抖。往昔从未有过的弊端。从除夕那天至今,每一时,每一秒,右手都在抖,估计到死都治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