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美人书(3)[第2页/共6页]

予自幼有诗癖、画癖、山川癖。窃谓此生，纵不获骑秦家彩凤，而苟得所归，亦能够诗囊画卷，徘徊于山川间。讵期蝶梦成愁，旋又鸳行间断。一束兰心，虽则凌冰透雪；数声鸦噪，其如夕逼晨催。遂以颈试青锋，誓欲捐生于豪室；身投碧水，还期觅伴于江妃。乃梦感慈云，恩邀王母。遂使越中弱质，远托禅宫；薄命余生，长依绣佛。千里乡关，唯见碧天无边；万株桃杏，凭叫玉洞长扃。只望净土埋魂，化作杜鹃归泣；岂知宁馨孤嗣，已从雁塔落款。故虽莱彩飞欢，将泛西归之棹；而烟霞久伴，反萦独去之悲。用志芜怀于殿壁，并纪来往之光阴。使后之探奇闺史，随喜云车，得以怜其幸存，而鉴其磊落之苦志焉。予谓谁？会稽杨涓，字碧秋，今法号雪照者是也。

朱生甫吟四句，欲续后联，而苦思未得，尽管吟哦不已。小莲味其所咏，亦为牡丹而赋，不堪技痒，乃低声续和云：

翻萦春思切，几度为君迷。

百年出身成何事，夜夜城头哭鹧鸪。

粉香无复渗梨腮，破屋阴阴锁不开。

天上相逢，人间孤单。此心耿耿，唯有泪沾衣耳。妾性最喜妆裹，虽在病中，何尝草草。今自数月以来，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哉？乃来札如此，似未深谅。家严闺范，君所知也。世无古押衙，使妾何故为计？若获天从人愿，则机遇自生；设有不然，子但索我于冥漠间耳！抱病挑灯，仓促草复。唯希清照。不一。

自后怨词恨什，不时传寄，两下相思愈炽，虽则鱼雁时通，只恨佳期无日耳！

梦回春院静，赖尔伴无卿。

谁云蹇修未倩，美璧生疵。岂知伉俪仍谐，明珠自洁。遂使我兴酣落笔之际，恍忽杏脸流光，芳徽入握。若非黄鹂声在我窗畔，则幽魂栩栩欲逐南华而化矣！乃为之歌曰：

嫩质疑无骨，柔肌信有香。

正在迟疑感喟，云娥悄悄潜步而至，曰：“早间赵妪又以一札付来，因值蜜斯熟睡未起，锁在镜箱以内。试于灯下取出一看，以便答复那生。”小莲立即开箱取简，展而视之，其书曰：

偶咏名花愧未工，忽闻佳句和墙东。

兹幸冰方鼎重，仰沽少傅之休；椿诺恩深，俯惬桃天之愿。遂获明侍巾栉，保护私愆。而了结相思，莫寄青鸾之帛；永谐好合，奚牵绣幕之丝。以是遄报佳音，颙俟早输白璧。唯郎垂鉴，慰我斯心。临楮不堪欣庆之至。

郎心妾意两相坚，誓作鸳鸯交颈眠。

其邻左高楼者，系朱氏之宅。朱亦宦族，其子名正色，表字匪紫，年将弱冠矣。聘妻韩氏，未婚而韩亡。其父尝倩媒人，求亲于张公。公以朱生援例入监，素无文誉，意甚轻浮之，故却而不允。

本来朱生亦酷慕小莲之美，知其连夕在楼，故特借牡丹为题，而实欲以诗挑动。小莲亦解其意，而注念已久，故即续和完篇。虽以粉垣高隔，不能窥视，而吟咏之声，亦颇听得细心。

及公以币帛往谢某公，某公笑曰：“盛惠决不敢领，唯年侄朱匪紫年将弱冠，尚未议姻，若肯以令爱字彼，愿执斧柯。”公唯唯曰：“若别人言，决刺耳从，今辱恩师鼎谕，敢不服从。”

万历丙辰岁，吴江有张丽贞者，一名德贞，有美色，工诗词，年方及笄。尝随父之疁城，居住掾舍，为婢女所诱，误奔匪人。事觉，其父执送有司。既陷狱，深自怨悔，乃叙其悲思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