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五色石(4)[第1页/共5页]

黄生独坐房中，半晌不见动静，等够多时，只见一群女使持着红灯拥进房来，黄生只道拥着蜜斯来了，看时却并不见蜜斯。只见女使们说道：“老爷在前堂请黄相公说活。”黄生跟着女使来至堂前，陶公迎着笑道：“小女怪贤婿作事草率。齿录上误刻了她，彻夜不肯便与贤婿相见，故权使侍儿代之。侍儿拾翠颇知诗礼，小女最所敬爱，既已代庖，可充下陈。容待来日老夫再备花筵，送小女与贤婿结婚。”言讫，便教女使们送新郎进房。黄生回至房中，只见拾翠已在那边了，对黄生说道：“适已代郎君再三请安蜜斯，蜜斯方才应允，许于明日相见。但彻夜凤凰尚未归巢，鹪鹩何敢先占？贱妾合当躲避，且待蜜斯结婚以后，方好来奉侍巾栉。”说罢，便要抽身向房门外走。黄生着了急，赶紧扯住道：“说那里话，小生自园中相遇以后，不但倾慕蜜斯娇姿，亦不时驰念芳卿艳质。今夕既承蜜斯之命而来，岂可使良宵虚度？”说罢，便拥着拾翠同入鸳帏寝息。恰是：

君家欲问名和姓，别后相逢会偶然。

看破构造，一肚恶气。

平时谨慎巡查，此夜关防不密。

眉粗不似柳叶，口阔难比樱桃。裙覆弓足，横量原是三寸，袖笼玉笋，轮开却有十条。貌对花而辄羞，也算羞花之貌；容见月而欲闭，也称闭月之容。夜叉母抬头观天，亦能使雁惊而落；罗刹女临池看水，亦能使鱼惧而沉。引镜自怜，怜我独为鬼怪相；逢人见惜，惜她枉做妇人身。

一女拜两门，两岳共一婿。

只为贪酒赴席，醉后疏虞有失。

此时恰是暮春季气，花光亮媚，成美发个帖儿，请樊植于明日郊野踏春。和氏一面差两个女使去请仇氏并新娘到故里看花。仇氏因畴前去来惯的，更不迷惑，便带了羽娘准期赴席，和氏接着，相见过，即邀入后园饮宴。却预先对于下有力好酒，把仇氏冷一杯，热一杯，灌得酣醉，看看坐身不住，和氏命丫环扶她到卧房安息。一面唤舆夫急送羽娘归家。恰是：

来不参兮去不辞，豪杰踪迹少人知。

当日陶公排庆喜筵席于双虹圃中会饮，喝酒中间，陶公提及木一元抄诗脱骗，白公亦说口试一元之事，黄生道：“木生虽会脱骗，却反替人做了两番媒人，本身未曾得一些便宜。难道弄巧成拙？”说罢，大师戏笑。过了几日，陶公、白公俱欲赴京，黄生亦要会试，遂携着二位蜜斯并拾翠一齐北上。至来年，黄生会试中了第二名会魁，殿摸索花落第。厥后黄生官至尚书，二妻俱封夫人，各生一子，拾翠亦生一子，俱各贵要。两位蜜斯又各劝其父纳一妾，都生一子，以续后代。今后陶、白、黄三姓世为婚姻不断，后代传为嘉话云。

那黄生才做那边娇婿，又来做这里新郎，好不作乐。花烛过了，打发女婢们去后，便来与蜜斯温存。见蜜斯还把红罗盖头，背灯而坐，黄生乃悄悄揭去红罗，携灯窥觑花容。细心看时，却不是蜜斯，倒是侍儿拾翠。黄生失惊道：“你不是蜜斯，蜜斯在那里？”拾翠道：“蜜斯已没了，那里又有蜜斯？”黄生忙问道：“我前来作吊之时，你们家人说蜜斯未曾没。及见岳父，也说蜜斯未曾没，道我齿录上误刻了，非常抱怨。如何本日又说没了？”拾翠道：“蜜斯本是没了，老爷也怪不得郎君续弦，但怪郎君既以蜜斯为原配，如何不先将续弦之事奉告老爷，却径往白家下聘。以是老爷只说蜜斯未死，用心把这困难目难着郎君。现在郎君肯做这个题目，老爷却寔没有这篇笔墨，故权使贱妾充之耳。”黄生听罢跌足道：“这等说，蜜斯公然没了！”不觉满眼堕泪，掩面而哭。拾翠道：“看郎君这般风景，不像薄情之人，如何却做薄情之事？”黄生一头哭，一头说道：“不是小生薄情，小生一闻蜜斯讣音，非常哀思，本欲先服期年之丧，然后商讨续弦，不想白教员性急，催促下聘，故未及先来吊奠蜜斯。”说罢又哭。拾翠只是嘲笑。黄生见她嘲笑，便住了哭，一把扯住问道：“莫非你哄我，蜜斯原未曾死？”拾翠笑道：“现在实对郎君说了罢，蜜斯其寔未曾死。”黄生听了，回悲作喜，赶紧问道：“蜜斯既未曾没，如何不肯出来？”拾翠道：“不但老爷怪郎君莽撞，蜜斯亦怪郎君草率。蜜斯说齿录上刻得明白，彼既以我为物故之人，我只合自守空房，焚香礼佛，让白蜜斯去做夫人便了。以是彻夜不肯与郎君相见。”黄生传闻，向拾翠深深唱个肥喏，道：“小生知罪了，望芳卿将我衷曲转致蜜斯，必求出来相见，休负佳期。”拾翠道：“只怕蜜斯不肯哩。”黄生道：“蜜斯诗笺现在，本日岂遂忘情，还求芳卿婉曲请安。”拾翠笑道：“我看郎君原是多情种子，待我对蜜斯说来。”说罢，便出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