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宣府边市[第1页/共2页]
雾气渐浓,远处传来鞑靼人巡哨的马蹄声,「哒哒」声撞在崖壁上,惊起一片碎石。牛二虎摸了摸铜角尺,刻痕里的铅粉簌簌掉落,混着雾中的水汽,在他掌心凝成藐小的颗粒。他俄然想起王巧儿说过的话:「墨线能验铜,亦能铸魂。」现在,手中的火铳、腰间的角尺、砚中的松烟墨,何尝不是匠人手中的「笔」?用这些「笔」,他正在为大明的边陲,誊写一道坚不成摧的铜墙铁壁。
松烟墨在牛角砚里泛着幽光,牛二虎用竹笔快速扫过炮缝,青斑一闪而过——这是铅砂含量达标的信号。他舔了舔枯燥的嘴唇,尝到一丝咸涩,那是昨夜调制「急验墨」时不谨慎沾到的硫磺味。腰间的铜角尺沉甸甸的,「工」字刻痕里还嵌着前日验铜的铅粉,现在在薄雾中泛着青灰,像一道未愈的伤疤。
这个三十岁高低的匠人面色黎黑,眼角刻着深纹,左颊有道三寸长的疤痕,那是客岁在铁匠铺熔铜时溅伤的。他的头发用粗布巾随便束起,几缕枯黄的发丝沾着霜花,好像春季里未落的枯草。掌心充满老茧,虎口处裂着几道血口,却被他用松香细心封过,透着股子匠人特有的坚固。
牛二虎接过火铳,俄然想起昨夜王巧儿塞给他的蜡丸。他背过身,用冻红的手指捏碎蜡封,暴露内里裹着的「急验墨」——松烟墨里掺了七成硫磺,按书中「硫焰辨金」之法,遇铅砂便会爆出火星。他将墨粉悄悄撒在火铳膛口,屏住呼吸,只见一缕轻风拂过,墨粉竟在雾中划出一道淡金色的弧线,好似夜空中转眼即逝的流星。
「牛匠作,」张忠的声音俄然刺破雾气,惊起几只寒鸦,「陛下命你随驾督战。」这位陪侍寺人的蟒纹锦袍在雾中泛着暗沉的光,腰间吊挂的火绳荷包上,金线绣的「神机营」三字已被磨得恍惚。他递来的火铳沉甸甸的,木柄上的「工」字火漆印凹凸不平,牛二虎指尖抚过,触到几处因几次握持留下的凹痕,那是火线将士用汗水和鲜血刻下的印记。
正德二年三月初九,寅时三刻,宣府边市在拂晓前的薄雾中伸展褶皱。苍穹似一块被揉皱的青灰绢帛,星斗尚未完整隐去,却已被薄雾洇得恍惚。牛二虎蹲在神机营炮阵后,膝下的夯土冻得梆硬,霜花固结在粗布裤脚,像撒了把碎盐。他哈出的白气撞上「明瞳」炮的铜壁,刹时凝成藐小的冰晶,沿着炮身螺旋纹缓缓滑落,好似一条正在冬眠的银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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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天涯出现淡青,薄雾中模糊传来神机营整队的口令声。牛二虎站起家,活动着发麻的双腿,瞥见本身的影子被晨光拉得老长,投在「明瞳」炮上,竟与炮身的螺旋纹叠成一体。他晓得,当太阳跃出鹰嘴崖时,手中的「急验墨」将化作火星,扑灭火铳,而那些用《天工开物》改进的火器,终将在这片雾霭沉沉的边市,绽放出比阳光更刺眼的光芒。
远处的鹰嘴崖如巨兽举头,崖顶的鞑靼毡帐裹着厚重的羊毛毡,在雾中若隐若现,好像漂泊的灰蘑菇。西风卷着细沙掠过炮阵,牛二虎眯起眼,瞥见三十步外的拒马桩上挂着冰棱,每根冰棱都折射着微小的天光,像一串串倒挂的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