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帝国黄昏[第1页/共3页]

天津乃是京畿流派，华北通海枢路，也是北洋大臣驻地。自英法联军器烧圆明园，英国人就在天津圈了租界。厥后法国、俄国、美国、日本、意大利、奥匈帝国乃至比利时都在此建立了租界，天津成为北方最洋气的都会。民国年间，谷崎润一郎来天津观光，赞叹仿佛到了欧洲都会。

看着这个聪明的儿子，仇德生再度开颜，淡淡一笑：“无妨！爹爹这几天事情也繁忙，就是在卖力德意志银行的庚子赔款结算。”

天津德租界范围，在现在的河西区大营门街道和下瓦房街道，现在遗址荡然无存，满是先人新造的盗窟洋房。

仇小庚的学习成绩，竟是全班最好的。秉承德国人的工匠精力，黉舍里开有机器课，任何机器的零部件，到了仇小庚的手里，都能玩出新的花腔，或变废铁为利器，让鲁尔区来的机器教员父都啧啧称奇。威廉二世小学的校长是海德堡大学的博士，兼任德租界工部局副总裁，也颇看重这小子，承诺将来帮助Matthias去德国留学。

“白日做梦！我看啊，中国还得再积贫积弱一百年！”仇德生点上一支卷烟，摸着儿子的额头说，“小庚啊，你是我们仇家的独生子，自古以来，独子不从戎，没人会要你的。”

“你是谁？”

读到此处，仇小庚仿佛看到渭水河岸的黄地盘，苍茫夜空，一颗红色大星陨落，未免心头酸涩，鼻头一塞，竟落下泪水来。

“爹爹，我想驾兵舰巨舰飞行地球，直抵英、法、德、日、俄诸强门口，让他们再也不敢拿舰炮指着中国的海岸线。”

这间四合院的大门外，响起清脆的叩门声。

儿子狼吞虎咽地吃好晚餐，俄然插嘴：“爹爹，待我长大后，想做个水兵大将。”

妈妈说他生在庚子年，为了好赡养，加个“小”字，就如乡村孩子奶名狗蛋、二牛之类。仇德生不再说话，看着窗外黑黑的夜，模糊不安。

这所黉舍以当今德国天子定名，讲堂里一半德国孩子，一半中国孩子，清一色男生。

换句王小波的话“古今无分歧”。

屈原《离骚》“曰傍晚觉得期兮，羌中道而改路”。《孔雀东南飞》焦仲卿与刘兰芝“奄奄傍晚后，寂寂人定初。我命绝本日，魂去尸长留”。姜夔《扬州慢》“渐傍晚，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想来古时，傍晚都与哀痛、分袂乃至灭亡脱不了干系。

来人出示证件：都城西路巡警总局捕快叶克难，外加德租界工部局签发的公文。

“五百万两白银，那很多少钱啊？”

下课铃声响起，他抓起书包飞奔出黉舍，脑后颀长的辫子，猫尾巴似的飞着。

“我名字里不是有个‘庚’字吗？”

“当年我在德国留学的时候，北洋海军的定远号铁甲舰的条约造价就是一百六十三万两白银。”

家里已通了电灯，他在灯下做完功课，便到爸爸书房里翻起《三国演义》绣像本。

“休要胡言乱语，快去做功课吧！”

仇小庚说了一声“嗯”，脑中却闪现出一艘满载百万白银的幽灵船飘在海面上的一幕……

大清宣统元年，西历1909年，暮春。又一个帝国的傍晚，煎饼果子般的夕照，穿过式微的华北平原，照着天津卫德租界，德意志帝国的黑、白、红三色国旗猎猎飘荡。

昨晚刚读到第一百零四回“陨大星汉丞相弃世，见木像魏都督丧胆”。建兴十二年秋八月二十三日，诸葛亮出师未捷身先死于秋风五丈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