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统绪[第1页/共3页]
母亲没有接话,只是自案上拾起一疏,看了一遍, 昂首望我:“考功郎中郑元一进言,弹劾左监门将军武懿宗窥测宫闱、交友寺人,这是你叫他奏的?”
我亦笑:“不是我可为人师,而是三郎的学问实在疏浅,本日读到《泰伯篇》,竟问我‘泰伯是谁?三以天下让,那就是天子了,不知是哪一朝?’。我说‘就是先周事迹,泰伯与仲雍让位于周王季,自文身断发,居于吴地,《诗》云:帝作邦作对,高傲伯王季。则是说此人事迹,孔子因称之为至德’,他却连《诗》亦未曾通读,更未曾闻《风雅》之章,闻之大奇,又缠着我说了很多故事。”
母亲脚步一顿,留步看我,我知她的心机,靠近几步道:“天然也有别的人选。不过我却有些私心。”
母亲轻笑:“现在你倒也可为人师了。”
这不是我头一次说如许的话,但是母亲却似头一次当真听我说普通,悄悄看了我一阵,半晌才道:“兕子奉告阿娘,这究竟是你的至心话,还是哄阿娘的?”
母亲穿戴赭黄常服端坐殿中, 座前设着六张坐席, 一看便知是刚与人议过事, 见我出去,将手一扬, 表示不必施礼,我便微一躬身, 在比来的席上坐下, 母亲打量我一眼,轻笑道:“小时候凡是受一些惊吓,三五日内脸都是青的,这回倒是没被吓着,反是我白担忧。”
母亲轻舒眉头:“是未曾为他选个好徒弟。”
母亲放下奏疏,淡淡道:“没有人证、物证,就这么几句话?”
我笑道:“阿娘不要思疑,这的确是我的至心话。时人都以父为尊,宗族传承,总在父亲那一边,是故中表多有婚约,同姓反倒不能结婚。可细心想想,单以血缘而论,中表之亲,与同宗之亲,又有甚么辨别?一样是传了父母一半的骨肉,远出一服,则淡一半,如此罢了。以父亲论,和以母亲论,又有何差?倘若异位而处,以母为尊,则表兄们反倒是我最靠近的人,同宗中撤除二郎、三郎,旁的倒是远亲了。阿娘是前所未有的女天子,颠覆了千百年男人在上的传统,我私内心一向崇拜着阿娘。阿娘虽不能窜改这以父为尊的世道,可我却一向将阿娘当作这家里的主心骨,与其说我靠近表兄们,倒不如说我靠近阿娘。武氏也好,李氏也罢,哪怕是郑氏,于我实在又有何相干?我只是阿娘的女儿,也只想做阿娘的女儿。”
母亲道:“见了做了些甚么呢?”
我抿嘴道:“如果魑魅之心, 自当惶恐,忠奴赤忱, 又何惧之有?”
我点头道:“好久未见三郎了,去看看他。”
母亲沉吟不语,我亦不催促,只是悄悄坐着,过了一会,方听母亲问我:“你在东宫待了一上午?”
母亲不语,我道:“倒说不上不喜好,只不过…本来阿娘只要二郎、三郎和我,忽地又多了这么多侄子承欢膝下,分薄宠嬖,说我不计算,当然是假的。可他们毕竟是阿娘的侄子…而我是阿娘的远亲女儿。血脉之亲,不唯在父亲,亦在母亲。何况父亲能够有浩繁妻妾,生很多后代,母亲却只要一名丈夫,所生不过我们几个。于我而言,阿娘的支属,靠近尚胜于阿耶之近属。”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母亲绽出些笑意,却又一叹,伸手在我脸上一拍,悄悄道:“这些话止于你我,今后…不要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