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访衰翁决心惩滑吏 弃海瑞论政远清流[第1页/共7页]
灯一亮,方老夫认清了王篆,纳头就要下跪,王篆从速把他扶住,指着张居正说:
张居正看了看屋角计时的刻漏,答道:“快到中午了。这一上午不知不觉就畴昔了。博老,雨下得这么猛,您想走也走不了,只能在这里吃顿便餐了。”
“小可心想,冤枉钱已经花去很多,如果讲出来,这些当差的老爷一见怪,又跑来找茬儿拿咱,那小可花出去的钱,岂不白白打了水漂儿。”
在张居正一再诘问之下,方老夫声泪俱下讲出了这段隐情。看到张居正紧绷着脸,一副怒不成遏的模样,王篆急了,紫涨着脸,对缩在一角兀自抹着眼泪的方老夫说:
方老夫语无伦次说着说着就想起冤死的儿子,又瘪着嘴呜呜地哭起来。看到方老夫被折磨成这个模样,张居正心中非常难过,他叮咛王篆:
“说得好,”张居正拊掌赞道,“满朝大臣中能够看破伍可险恶用心的,除了博老以外,恐再无第二人了。那一日云台召见,皇上听了这个奏折甚为激愤,必然要对伍可重加惩办。仆虑着初初柄政,若惩办了伍可,恐怕天下人就会笑我张居正气度狭小,是以一再奏明,对伍可只可罚俸以示薄惩。现在看起来,仆的这个做法,倒与博老的见地不谋而合了。”
“啊,这位海大人可谓大志未泯啊,”杨博赞叹了一句,接着问,“你这首辅,筹算如何措置?”
“仆正想就此机遇就教博老,此事是否措置恰当?”
“那,恕小可冒昧,先给大人您念几段顺口溜。”
“方老爹,你这么多苦处,为何本官来了两次,再三扣问,你都不肯直讲?”
“真是一场好雨!”张居正伸了个懒腰,赞道。
“我懂我懂,”方老夫点头哈腰越是冲动越显得寒微,“首辅就是前朝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不是凡人,是天上的星宿下凡的。小可我何德何能,芝麻大的事竟轰动了宰相,大林啊,你不该死呀。”
张居正这一席话让杨博听得目瞪口呆,这一通闻所未闻的事理,足足让他回味咀嚼了半天,好久,他才讷讷地说:
方老爹这才认识到讲错,也不晓得是否肇事,只得仓猝掌了本身两个嘴巴,往地上一跪,说道:
张居正眉尖微微一扬,声色不动地问:“博老,您刚进门时,就说外头的舆情对仆倒霉。究竟有哪些详细实例,还望博老明告。”
方老夫看着张居正眼睛里的两道寒光,仿佛看到某种但愿却又不敢信赖这是实际,是以冲动得语不成句结结巴巴,问得也不甚得体。
“真的。”
“这屋里本是掌着灯的,小可闻声拍门,怕又是歹人,就噗地一口吹熄了。”
张居正看出此中有隐情,开导说:“方老爹,你不消坦白,有话直说好了。”
方老夫畏葸答道:“小可不敢讲。”
张居正向王篆投畴昔一个眼色,意义是指责他多事,然后又挪身扶起方老夫,好言说道:
张居正说道:“嘉靖四十五年,海瑞因上疏讽刺世宗天子沉沦方术而被打入死牢,严嵩揣摩世宗天子心机,让大理寺从严鞫谳,将海瑞问成极刑。折子到了世宗天子手上,约莫是世宗天子顾忌到天下舆情,一向未曾批准。厥后不久,世宗天子大行,严嵩劣迹败露,徐阶接任首辅,他不但给海瑞昭雪,并给他官升两级,由户部的六品主事一跃而为众官垂涎的四品姑苏知府。但是,这位海大人到任后,升衙断案,却美满是意气用事。官方官司到他手上,不问是非曲直青红皂白,老是有钱人败诉亏损。催交赋税也是一样,贫苦小民交不起一概免除,其欠额分摊到富户头上。是以弄得处所缙绅怨气沸腾。不到两年时候,富室商家纷繁举家迁徙他乡以避祸。姑苏膏腴之地,在他手上,竟然经济冷落,赋税骤减。另有,官员出行,有规定的扈从仪仗,这本是法纪所定,官家的面子。海大人也嫌这个劳民伤财,一概撤去,出门只骑一头驴子,带一个差人,弄得同僚与之树敌生恨。一任未满而劾疏连发,海大人负气之下只好挂冠而去。论品德,海大人清正廉洁无懈可击。论仕进,他却不懂变通之道,更不懂‘水至清,则无鱼’这一浅白之理。仕进与做人分歧,做人讲操守时令,仕进起首是如何报效朝廷,造福于民。野有饿殍,你即使餐餐喝菜汤,也算不得一个好官。如果你顿顿珍羞满席,官方丰衣足食,歌乐不断于耳,你仍然是一个万民推戴的彼苍大老爷。仆基于以上所思,决定不再启用海瑞。你给他官复原职,他仍不能造福一方;若给他闲差,士林又会骂我不重用他。以是,干脆让他悠游林下,如许既保全了他的廉洁名节,让千秋后代奉他为清官表率,岂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