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一别竟伤春去了[第3页/共5页]
"大人,春燕她,她过了。"春燕的哥哥肿着两只烂桃子似的眼睛出去,对曾国藩说。
本来,左宗棠德才兼备,是个不成多得的人物。曾左了解三十年了,固然曾对左傲视统统、目中无人的本性不喜好,但对他廉洁自守、夺目精干则一向是敬佩的。咸丰九年樊燮案中,曾死力保左,次年又奏请左自建一军援浙,在左打了几场败仗后,又密荐左为浙抚。平心而论,左以不敷两万人的楚军,三年来攻无不克,战无不堪,连续光复衢州、严州、金华、绍兴等府城,比来又霸占富阳,兵围杭州,战果的确光辉。曾常钦服不已,自叹不如。但仅仅只要三四年间,便由一个四品京堂升为二品实授巡抚,朝廷对左的酬庸也够面子了。曾想起本身以一个侍郎身份,带勇八年才获得一个总督实缺,比拟起来,左未免承平步青云、飞黄腾达了。曾不成了解,朝廷为何要在这时吃紧授左以总督之职,此后不是要与本身平起平坐了吗?
"还下棋?"赵烈文惊诧得睁圆了眼睛,他对曾国藩此时的心态捉摸不透,只得重新坐下。几个子摆下后,赵烈文看出曾国藩的棋法混乱,悄悄地说:"中堂,明天不下了吧!"曾国藩不作声,很快按下一子,赵烈文只得硬开端皮陪着,内心百思不解。一局未终,曾纪泽带着几个衙役出去,衙役们的手上都捧着东西。
"明天夜里就悄悄抬出衙门,统统祭吊典礼都在静虚庵停止,我不插手,纪泽也不去,就由你出面代表曾家应酬,典礼由她的兄长主持。告诉安庆府县,一概不要派人送钱送物去。此事不能张扬,静悄悄地办。请静虚庵的尼姑念三天经。三天过后,就暂在庵内租一间空房停着,是埋在安庆,还是运回湘乡,今后再说。"静虚庵里,尼姑们为春燕念了三天超度经文。总督衙门里统统仍旧,没有一点办丧事的迹象。曾国藩还是每天治事、见客、读书、下棋,看不出一丝丧妾的哀思。第四天夜里,王荆七带着供果、钱纸、线香、蜡烛等物,偷偷地陪着曾国藩来到城外静虚庵。荆七将供果摆在春燕棺木旁,燃起香烛,焚化钱纸。曾国藩坐在一旁的草垫上,看着黑漆发亮的棺材,既不哭,也不作声,只是冷静地呆坐。过了好久,他从袖口里摸出一把雕花红木梳来,轻柔地抚摩着。这是曾国藩给春燕买的唯一一件礼品,只值十文钱。春燕很爱好,每天用它梳头。那乌黑的长长的头发,那白里透红的面孔,跟着这把梳子来到了曾国藩的面前。又过了好久好久,他叫荆七向尼姑讨来几张白纸和笔砚。藉着暗淡的灯光,他为春燕写了一副挽联,叮咛荆七吊挂起来。挽联挂好后,他又端坐在草垫上,两眼呆呆地望着它,内心一遍又一各处几次念着:"未免有情,对帐冷灯昏,一别竟伤春去了;似曾了解,怅梁空泥落,何时重见燕返来。"直到窗纸垂垂变白,天将近亮了,曾国藩才叫荆七将挽联取下来,在春燕棺木前燃烧。他最后细心看了一眼那把雕花红木梳,然后也将它扔进火中。望着梳子和挽联一齐烧成灰后,才和荆七一道,无声无息地回到两江总督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