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青草出发的地方(1)[第3页/共5页]
“落花屯人是半夜攻进村庄的。他们身背毒箭,追逐着平时驯养好的几百只老虎。冉始坝人吃百草,甚么毒也不怕。他们的毒箭是摈除老虎用的。老虎不听话,他们就用这类箭射它,死又死不了,痛得它们在地上打滚,像牛一样哞哞叫。他们驯养的老虎全都被这类箭射过,它们只要闻声毒箭在箭鞘里哗啦哗啦响,就会没命地往前跑。”
“我们之前都是吃革的吗?”
“不,我今早晨讲的是我们吃草的老祖宗,我们的老祖宗不是鬼,是人!”
“说来话长。”
“他们筹办了好几十桶桐油,用来抹胸脯和肚皮,抹了在火上烤干,干了又抹,不厌其烦地抹,抹了整整一个夏天。他们的胸脯和肚子就成了铁胸铁肚了,箭射不出来,刀也砍不出来。他们晓得硬拼打不过冉姓坝的人,因为他们是吃粮食的,冉姓坝的人是吃草的,冉姓坝的人一根指头都有他们手臂粗。如果对打,那就跟打死一只蚂蚁差未几。身上裹再多的桐油也没用,只不过是用劲拍的时候声声响一点,吓吓人罢了。除了抹洞油,他们的头领还学了一套咒语,说是只要一念这套咒语,便能够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长甩甩长叹一声,眼睛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用黑洞一样的眼睛谛视着深不见底的夜色,夜色的深处有个幽灵正向他走来。他磕了一下烟斗,并不怕阿谁幽灵。他这辈子除了怕人,别的甚么都没怕过。他赤手空拳打死过野猪,还仅用一支梭镖桶死过水桶粗的蟒蛇。但他有一次到香溪街上去打酒,发明酒里掺了水,和卖酒的婆娘在大街上吵起来,吵架他不是敌手,他才骂两句,阿谁婆娘已经把他骂了个落花流水。他想给那恶婆娘两耳光,可那婆娘俄然脱下裤子,啪啪啪地拍着屁股,说你来呀你来呀。吓得他落荒而逃,好几年不敢到镇上去,想喝酒也只要求孙子去帮他打。
“没有,他们没有变成鬼,他们到天上去了。七月七的早晨开天门,地上的人能够瞥见天上的神仙,天上的贩子,玉砌的石阶,金碧光辉的宫殿,还能够瞥见已故的亲人,他们像在地上一样,有担水的、舂碓的、赶马的扯、闲谈的,分歧的是统统物件都没有重量,扛在肩上跟扛棉花似的,脚下悄悄一动,便能滑出很远,不像在地上千活那么吃力。”
“好了,我不噜苏了。归恰是很多年之前吧,冉姓坝当时候别的都不长,就长草。这类草别说我没见过,就是我老祖祖的老祖祖都没见过。这是一种非常好吃的草。像现在的稻子一样高,满山遍野都是,整整齐齐,阿谁绿啊,仿佛它们满是从翠玉内里长出来的。当时候,先人都不种庄稼,也不养猪养牛养马。他们饿了就吃山坡上的革,渴了就挤草汁来喝,累了就在草上睡觉。他们穿的衣服是用草编的,他们住的屋子是用草搭的——没有木料,但他们的屋子建得比现在的砖房还高大。他们在黄泥中加上草屑,用这类泥垒成墙,然后堆上千草,用火一烧,墙就变硬了。一次固然只能垒两尺高——黄泥是湿的,垒高了会塌。但只要把泥巴烧干,又能够在上面垒,想垒多高就垒多高。不过同时还要筹办很多草绳,一边往上垒一边把屋子缠起来,给屋子穿上衣服,如许就更加安稳了。这类屋子不但冬暖夏凉,还防潮。哪像现在这些屋子,一到春季就起潮。我最怕过春季,一到春季骨头就发霉,脚杆棒棒不过弯,直杠杠的,走起路来枢纽咕嗄咕嗄响,像在推大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