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穷汉暂掌别人钱 看财奴刁买冤家主[第1页/共10页]
方信道暗室负心,难逃他神目如电。
出了庙门去,真是时来福凑,刚好周秀才家里看产业直的,因家主出外未归,正贫乏川资,又晚间睡着,被贼偷得精光。家里别无可卖的,只要后园中这一垛旧坍墙。想道:“要他没用,不如把泥坯卖了,且姑息做川资度日。”走到街上,正撞着贾仁,晓得他是惯与人家打墙的,就把这话央他去卖。贾仁道:“我这家正要泥坯,讲倒代价,吾自来挑也。”公然走去说定了价,挑得一担算一担。开了后园,一凭贾仁自掘自挑。贾仁带了铁锹,锄头,土萝之类来脱手。刚扒倒得一堵,只见墙脚之下,拱开石头,那泥簌簌的落将下去,恰象底下是空的。把泥拔开,泥下一片石板。撬起石板,乃是盖下一个石槽,满槽多是土砖块普通大的金银,不计其数。中间又有小块零散楔着。吃了一惊道:“神明如此有灵!已应着昨梦。忸捏!本日有分做财主了。”心生一计,就把金银放些在土萝中,上边覆着泥土,装了一担。且把在地中挑未尽的,仍用泥土粉饰,以待再挑。挑着担竟往居住破窑中,临时埋着,神鬼不知。运了一两日,都运完了。
那乞僧气蛊已成,毕竟不痊,死了。张善友伉俪大痛无声。那福僧见哥哥死了,另有剩下家私,落得是他受用,一毫不在心上。李氏妈妈见如此风景,一发舍不得大的,整天哭泣,哭得眼中出血而死。福僧也没有一些痛苦,带者丁忧,只在花街柳陌,每日混帐,淘虚了身子,害了痨瘵之病,又看看死来。张善友此时急得没法可施。便是败家的,留得个种也好,论不得成器不成器了。恰是:宿世必定此生案,天数难逃大限催。福僧是个一丝两气的病,时节到来,如半夜油尽的灯,不觉的息了。
员外就领了出来与妈妈看了,妈妈也喜好。此时长命已有六岁。内心晓得了。员外教他道:“而后有人问你姓甚么,你便道我姓贾。”长命道:“我自姓周。”那贾妈妈道:“好儿子,明日与你做花花袄子穿,我也只是姓周。”员外内心不快,竟不来打发周秀才。秀才催促陈德甫,德甫转催员外。员外道:“他把儿子留在我家,他自去罢了。”陈德甫道:“他如何肯去?还未曾与他恩养钱哩。”员外就起个赖皮心,只做不免得道:“甚么恩养钱?随他与我些罢。”陈德甫道:“这个,员外休耍人!他为无钱,才卖这个小的,怎个倒要他恩养钱?”员外道:“他因为无饭赡养儿子,才过继与我。现在要在我家用饭,我不问他要恩养钱,他倒问我要恩养钱?”陈德甫道:“他辛辛苦苦养这小的与了员外为儿,专等员外与他些恩养钱回家做川资,怎这等耍他?”员外道:“立过文书,不怕他不肯了。他如有说话,便是翻悔之人,教他罚一千贯还我,领了这儿子去。”陈德甫道:“员外怎如此斗人耍,你只是与他些恩养钱去,是正理。”员外道:“看你面上,与他一贯钞。”陈德甫道:“这等一个孩儿,与他一贯钞忒少。”员外道:“一贯钞很多宝字哩。我富人使一贯钞,似挑着一条筋。你是贫民,怎倒看得如许轻易?你且与他去,他是读书人,见儿子落了好处,敢不要钱也不见得。”陈德甫道:“那有这事?不要钱,不卖儿子了。”再三说不听,只得拿了一贯钞与周秀才。秀才正走在门外与浑家说话,安抚他道:“且喜这家公然丰富,已立了文书,这事多分可成。长命儿也落了好地。”浑家正要问道:“讲到多少钱钞?”只见陈德甫拿得一贯出来。浑家道:“我几杯儿水洗的孩儿偌大!怎生只与我贯钞?便买个泥娃娃,也买不得。”陈德甫把这话又出来与员外说。员外道:“那泥娃娃须不会用饭。常言道有钱不买张口货。因他赡养不过才卖与人,等我肯要,就勾了,如何还要我钱?既是陈德甫再三说。我再添他一贯,现在再不添了。他若不肯,白纸上写着黑字,教他拿一千贯来,领了孩子去。”陈德甫道:“他有得这一千贯时。倒不卖儿子了。”员外发作道:“你有得添添他,我却没有。”陈德甫叹口气道:“是我领来的不是了。员外又不肯添,那秀才又怎肯两贯钱就住?我中间做人也难。也是我在门下多年,本日得过继儿子,是个美事。做我不着,成全他两家罢。”就对员外道:“在我馆钱内支两贯,凑成四贯,打发那秀才罢。”员外道:“大师两贯,孩子是谁的?”陈德甫道:“孩子是员外的。”员外笑还颜开道:“你出了一半钞,孩子还是我的。这等,你是个好人。”依他又去了两贯钞,帐簿上要他亲笔注明白了,共成四贯,拿出来与周秀才道:“这员外是如许吝啬苦克的,出了两贯,再不肯添了。小生只得自支两月的馆钱,凑成四贯送与先生。先生,你只要儿子落了好处,不要计论多少罢。”周秀才道:“甚事理?倒难为着先生。”陈德甫道:“只要久跋文得我陈德甫。”周秀才道:“贾员外则是两贯。先生替他出了一半,这倒是先生赍发了小生,这恩德怎敢有忘?唤孩儿出来叮瞩他两句,我每去罢。”陈德甫叫出长命来。三个捧首哭个不住。分付道:“爹娘无法,卖了你。你在此可也免了些温饱冻馁,只要晓得些人事,敢这家不亏你,我们得便来看你就是。”小孩子不舍得爹娘,吊住了。只是哭。陈德甫只得去买些果子哄住了他,骗了出来。周秀才伉俪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