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二 痴公子狠使噪脾钱 贤丈人巧赚回头婿[第2页/共11页]
正在筹议处,只见路旁有一簇人,长幼不等,手里各拿着物件,走近前来迎喏道:“某等是村野小人,未曾识认财主朱紫之面。本日可贵公子贵步至此,谨备生果鸡黍、村酒野簌数品,聊献从者一饭。”公子传闻酒肴,喜动色彩,回顾一班侍从的道:“天下有如许刚巧的事,识相的人!”贾清夫等一齐鼓掌道:“此皆公子吉人天相,酒食之来,如有神助。”各下了马,办理席地而坐。野者们道:“既然公子不嫌饮食粗粝,何不竟到寒舍坐饮?椅桌俱便,乃在此草地之上吃酒,不象模样。”世人一齐道:“妙!妙!识相得紧。”
念罢,叫一个门客写了,贾清夫道:“公子出口成章,如此何愁不繁华!些须田业,不敷恋也。公子若到此佳作在上面了,去得一张,与公子立名一张矣。”公子大喜,依言刻了。每日印了十来张,带在贾、赵二人身边。行到一处,遇要赏恩,即取出来,填注几字,印了花押,即已成契了。公子笑道:“真正简练,而后再不消捏笔了。欢愉,欢愉!”此中门客每自家要的,只须自家写注,偷用花押,一发不难。如此过了几时,公子只见每日费得几张纸,一毫不在心上。岂知皮里走了肉,田产俱已荡尽,公子还不知觉!但见供应不来,米粮不继,印板文契丢开不消,要些使费,别无来处。问问家人何不卖些田来用度?方知田多没有了。
野者们恭身在前带路,世人扶从了公子,一拥到草屋中来。那屋中固然窄狭,也倒干净。摆出椅桌来,拣一只划一些的陈腐椅子,公子坐了。其他也有坐椅的,也有坐凳的,也有扯张稻床来做杌子的,团团而坐。吃出兴头来,这家长幼们供应不迭。贾清夫又打着猎鼓儿道:“多拿些酒出来,我们要吃得欢愉,公子是不亏人的。”这家子将酝下的杜茅柴,不住的烫来,吃得东倒西歪,撑肠拄腹。又道是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大凡人在饥渴当中,感觉东西好吃。况又在兴趣头上,就是肴馔粗些,鸡肉肥些,酒味薄些,一总非论,只算做第一次嘉肴美酒了。公子不堪之喜。门客多帮衬道:“如许凑趣的东道仆人,不成不厚报他的。”公子道:“这个天然该的。”便教贾清夫估他约费了多少。清夫在行,多说了些。公子教一倍偿他三倍。管事的和世人克下了一倍得意,只与他两倍。这家子道已有了对合利钱,怎不欢乐?
亲眷中有老成的人,叫做张三翁,见公子日逐如此用度,甚为心疼。他曾见过当初尚书公行事来的,偶尔与公子会间,劝讽公子道:“宅上家业丰富,先尚书也不纯仗仕进得来的宦橐,多数是算计做人家来的。老夫曾经目睹先尚书夙起晏眠,算盘天平、文书簿藉,不离于手。别人少他分毫也要算将出来,变面变孔,费唇费舌。略有些小便宜,即便喜动色彩。如此挣来的家私,非同轻易。今郎君非常慷慨撒漫,与先尚书苦挣之意,大不不异了。”公子面色通红,未及答复。贾清夫、赵能武等一班儿朋友大嚷道:“如许宇量浅薄之言,如何在公子面前讲!公子是海内豪杰,岂把财帛放在眼孔上?何况人家天做,不在报酬。岂不闻李太白有言‘天生吾才终有效,黄金散尽还复来’?先尚书这些孜孜为利,恰是差处。公子不学旧样,尽改前非,是公子超群出众。豪杰不羁之处,岂农家翁所可晓哉!”公子听得这一番说话,方才感觉有些吐气扬眉,内心放下。张三翁见不是头,晓得有这一班小人,猜想好言不入,再不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