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十一[第3页/共5页]

自古蛮夷之臣来入中国者，必为人用。由余入秦，穆公以霸，金日磾仕汉，脱武帝五柞之厄。唐世尤多，执失思力、阿史那社尔、李临淮、高仙芝、浑瑊、李怀光、（足夹）跌光颜、朱邪克用，皆立大功名，不成殚纪。然亦在朝廷以是御之，不然为郭药师矣。傥使中国漂亮，翻努力于异域，忌懦夫以资敌国者，固亦多有。贾季在狄，晋六卿以难堪日至；桓温不能留王猛，使为苻坚用；唐庄宗不能知韩延徽，使为阿保机用；皆是也。西夏曩霄之叛，其谋皆出于华州士人张元与吴昊，而其事本末，国史不书。比得田昼承君集，实纪其事云：“张元、吴昊、姚嗣宗，皆关中人，负气俶傥，有纵横才，相与和睦。尝薄游塞上，观觇山川民风，有经略西鄙意。姚题诗崆峒山寺壁，在两界间，云：‘南粤兵戈未息肩，五原金鼓又轰天。崆峒山叟笑无语，饱听松声春昼眠。’范文正公巡边，见之大惊。又有‘踏破贺兰石，扫清西海尘’之句。张为鹦鹉诗，卒章曰：‘好著金笼清算取，莫教飞去别人家。’吴亦有诗。将谒韩、范二帅，耻自屈，不肯往，乃砻大石，刻诗其上，使壮夫拽之于通衢，三人从后哭之，欲以鼓励二帅。既而果召与相见，迟疑未用间，张、吴径走西夏。范公以急骑追之，不及，乃表姚入幕府。张、吴既至夏国，夏人倚为谋主，以抗朝廷，连兵十余年，西方至为疲弊，职此二报酬之。时二人家眷皋牢随州，间使谍者矫中国诏释之，人未有知者。后乃闻西人临境，作乐迎此二家而去，自是边帅始待士矣。姚又有述怀诗曰：‘大开双白眼，只见一彼苍。’张有雪诗曰：‘五丁仗剑决云霓，直取银河下帝畿。战死玉龙三十万，败鳞风卷满天飞。’吴诗独不传。观此数联，可想见其人非池中物也。”承君所记如此。予谓张、吴在夏国，然后发难。不该韩、范作帅日尚犹在关中，难道记其岁时前后不审乎？姚、张诗，笔谈诸书，颇亦纪载。张、吴之名。正与羌酋二字同，盖非偶尔也。

碑志之作，本孝子慈孙欲以称扬其父祖之功德，播之当时，而垂以后代，当直存其名字，无所避隐。然东汉诸铭，载其先代，多只书官。如淳于长夏承碑云，“东莱府君之孙，太尉掾当中子，右中郎将之弟”，李翊碑云，“（牜羊）牁太守曾孙，谒者孙，处置君元子”之类是也。自唐及本朝，名流文集所志，常常只称君讳某字某，至于记序之文，亦然，王荆公为多，殆与求文立名之旨为不相契。东坡先生送路都曹诗，首言：“乖崖公在蜀，有录事参军老病废事，公责之，遂求去，以诗留别，所谓‘秋光都似宦情薄，山色不如归意浓’者。公惊谢之曰：‘吾过矣。同僚有墨客而吾不知。’因留而慰荐之。坡幼时闻父老言，恨不问其姓名。及守颍州，而都曹路君，以小疾求致仕，诵此语，留之不成，乃采前人意作诗送之。”其诗大略云：“结发空百战，市人看先封。谁能搔白首，抱关望夕烽。”则路君之贤而不遇可知矣。然亦不书其名，使之少获表见，又为可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