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娓娓青灯女儿酸语 滔滔黄水观察嘉谟[第4页/共5页]
老残道:“如何样就会穷呢?”翠花道:“那才快呢!不消三天,就家破人亡了!这就是前年的事情。俺这黄河不是三年两端的倒口儿吗?庄抚台为这个事焦的了不得似的。传闻有个甚么大人,是南边驰名的才子,他就拿了一本甚么书给抚台看,说这个河的弊端是太窄了,非放宽了不能温馨,必得废了民埝,退守大堤。这话一出来,那些候补大人个个说好。抚台就说:‘这些堤里百姓如何好呢?须得给钱叫他们搬开才好。’谁晓得这些总办候补道王八旦大人们说:‘可不能叫百姓晓得。你想,这堤埝中间五六里宽,六百里长,总有十几万家,一被他们晓得了,这几十万人守住民埝,那还废的掉吗?’庄抚台没法,点点头,叹了口气,传闻还落了几点眼泪呢。
此时大师默无一言,静悄悄的。只见外边有人掮了一卷行李,由黄人瑞家人带着,送到里间房里去了。那家人出来向黄人瑞道:“请老爷要过铁老爷的房门钥匙来,好送翠环行李出来。”老残道:“天然也掮到你们老爷屋里去。”人瑞道:“得了,得了!别吃冷猪肉了。把钥匙给我罢。”老残道:“那可不可!我向来不干这个的。”人瑞道:“我早分付过了,钱已经都给了。你这是何若呢?”老残道:“钱给了不要紧,该多少我明儿还你就截了。既已付过了钱,他老鸨子也没有甚么说的,也不会难为了他。怕甚么呢?”翠花道:“你当真的教他归去,跑不了一顿饱打,总说他是获咎了客。”老残道:“我另有体例:今儿送他归去,奉告他。明儿仍旧叫他,这也就没事了。何况他是黄老爷叫的人,干我甚么事呢?我甘心出钱,岂不费事呢?”黄人瑞道:“我原是为你叫的,我昨儿已经留了翠花,莫非今儿好叫翠花归去吗?不过大师解解闷儿。我也不是必然要你如此如此。昨晚翠花在我屋里讲了一夜,坐到天明,不过我们借此解个闷,也让他少挨两顿打,那儿不是积功德呢。我先是因为他们的端方,不留下是不准动筷子的,倘若不黑就来,坐到半夜里饿着肚子,可巧还省不了一顿打。因为老鸨儿老是说:客人既留你到这时候,天然是喜好你的,为甚么还会叫你返来?必然是应酬不好,碰的不巧,就是一顿。以是我才叫他们奉告说:都已留下了,你不瞥见他那伴计叫翠环吃菜么?那就是个暗号。”
黄人瑞刚才把一筒烟吃完,放下烟枪,说道:“真是‘人不成貌相,海水不成斗量’。做诗不过是造些谎言,这句话真被这孩子说着了呢!从今今后,我也不做诗了,免得造些谎言,被他们笑话。”翠环道:“谁敢笑话你老呢!俺们是乡间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胡说乱道。你老爷可别怪着我,给你老磕个头罢!”就侧着身子,朝黄人瑞把头点了几点。黄人瑞道:“谁怪着你呢,实在说的不错。倒是没有人说过的话!可见‘当局者迷,旁旁观清’。”
“这年春季就从速修了大堤,在济阳县南岸,又打了一道隔堤。这两样东西就是杀这几十万人的一把大刀!不幸俺们这小百姓那边晓得呢!看看到了六月初几里,只听人说:‘大汛到咧!大汛到咧!’那埝上的步队不竭的两端跑。那河里的水一天长一尺多,一天长一尺多,不到十天工夫,那水就比埝顶低不很远了,比着那埝里的高山,怕不有一两丈高!到了十三四里,只见那埝上的报马,来交常常,一会一匹,一会一匹。到了第二天晌中午候,各营盘里,掌号齐人,把步队都开到大堤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