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寒风冻塞黄河水 暖气催成白雪辞[第3页/共6页]
老残洗完了脸,把行李铺好,把房门锁上,也出来步到河堤上看,见那黄河从西南高低来,到此却恰是个湾子,过此便向正东去了,河面不甚宽,两岸相距不到二里。若以现在河水而论,也不过百把丈宽的风景,只是面前的冰,插的重堆叠叠的,高出水面有七八寸厚。再望上游走了一二百步,只见那上流的冰,还一块一块的漫漫价来,到此地,被前头的拦住,走不动就站住了。那厥后的冰赶上他,只挤得“嗤嗤”价响。后冰被这溜水逼的紧了,就窜到前冰上头去;前冰被压,就垂垂低下去了。看那河身不过百十丈宽,当中大溜约莫不过二三十丈,两边俱是平水。这平水之上早已有冰结满,冰面倒是平的,被吹来的灰尘挡住,却像沙岸普通。中间的一道大溜,却仍然奔腾彭湃,有声有势,将那走不畴昔的冰挤的两边乱窜。那两边平水上的冰,被当中乱冰挤破了,往岸上跑,那冰能挤到岸上有五六尺远。很多碎冰被挤的站起来,像个叫、插屏似的。看了有点把钟工夫,这一截子的冰又挤死不动了。老残复行往下流走去,过了本来的处所,再往下走,只见有两只船。船上有十来小我都拿着木杵打冰,望前打些时,又望后打。河的对岸,也有两只船,也是这么打。看看天气垂垂昏了,筹算回店。再看那堤上柳树,一棵一棵的影子,都已照在地下,一丝一丝的动摇,本来月光已经放出亮光来了。
过了一刻,门外出去一个著蓝布棉袄的男人,手里拿了两个三弦子。一个递给翠花,一个递给翠环,嘴里向翠环说道:“叫你吃菜呢,好好的服侍老爷们。”翠环仿佛没听清楚,朝那男人看了一眼,那男人道:“叫你吃菜。你还不明白吗?”翠环点头道:“晓得了。”当时就拿起筷子来布了黄人瑞一块火腿,又夹了一块布给老残。老残说:“不消布最好。”人瑞举杯道:“我们干一杯罢。让他们姐儿两个唱两曲,我们下酒。”
仁甫接了,说道:“鄙人粗人,不懂衙门里端方,才具又短,恐怕有累令兄知人之明,老是不去的为是。因为接着金二哥捎来铁哥的信,说必然叫去,又恐住的处所柏树峪难走,觅不着,以是迎候在此面辞。统统总请二先生代为力辞方好。不是躲懒,也不是拿乔,实在恐不堪任,有误尊事,务求谅解。”子平说:“不必过谦。家兄恐别人请不动先生,以是叫小弟专诚敦请的。”
看了半日,复到店门口闲立。立了一会,方要归去,见一个戴红缨帽子的家人,走近面前,打了一个千儿,说:“铁老爷,几时来的?”老残道:“我昨日到的。”嘴里说着,内心只想不起这是谁的家人。那家人见老残楞着,晓得是认不得了,便笑说道:“家人叫黄升。敝上是黄应图黄大老爷。”老残道:“哦!是了,是了。我的记性,真坏!我常到你们第宅里去,如何就不认得你了呢!”黄升道:“你老‘朱紫多忘事’罢咧。”老残笑道:“人虽不贵,忘事倒实在多的。你们贵上是几时来的?住在甚么处所呢?我也正闷的慌,找他谈天去。”黄升道:“敝上是总办庄大人委的,在这齐河高低买八百万料。现在料也买齐备了,验收委员也验收过了,正筹算回省销差呢。方才这河又插上了,还得等两天赋气走呢。你老也住在这店里吗?在那屋里?”老残用手向西指道:“就在这西屋里。”黄升道:“敝上也就住在上房北屋里,前儿早晨才到。前些时都在工上,因为验收委员畴昔了,才住到这儿的。现在是在县里吃午餐;吃过了,李大人请着说闲话,晚餐还不定返来吃不吃呢。”老残点点头,黄升也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