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翩然一羽云间鹤[第1页/共4页]
武陵也赞叹道:“陈眉公好享用,如许的隐士谁不肯意当。”
却见那竹冠布袍的女郎大笑起来,对那几个大汉道:“来的不是光棍喇唬,是来访眉公的山阴张秀才。”
张原也是大笑,大兄此言很有见地,大兄一辈子也的确是这么过的,五十岁前繁华历尽,五十岁后贫寒如老衲,这才写得出既繁复又丰瞻,既密意又超脱的《陶庵梦忆》、《西湖梦寻》,曹雪芹写《红楼梦》也是因为有这个境遇,不朽之作的产生也是有其气运的,仿佛早已存在,只等候合适的人把它写出来张岱在这余山顶上俄然想通了四十岁后再归隐,不由心胸大畅,如答应以有来由huā天酒地了,他在山道上轻巧地下山,一边唱道:“红颜虽好,精气神三宝,都被野狐偷了。眉峰皱,腰肢袅,盛饰淡扫,弄得君干枯。暗发一枝huā箭,射豪杰,在弦倒。病魔缠绕,空去寻医祷。房术误人很多,这烦恼,自家讨。填精补脑,动手应须早。把凡心打叠,访仙翁,学不老。
一行七人便从梅林穿过,循鹿鸣声而行,山道右边有一条山溪潺鼻而下,跳珠溅玉,水清无滓,鹿鸣声便在山溪对岸,又行了十来丈,却见一座古藤老竹搭成的桥高出小溪两岸,张原与大兄张岱走到藤桥上,就见山溪一绕,在山麓构成一个小湖,湖广十余亩,两栋木楼临山而建,疏篱为墙,围成一个小院,种满了各色huā草,这想必就是“水边林下苑”了鹿鸣呦呦,从篱笆边转出一头大角鹿,走路蹄声清脆,径到湖边饮水,随即又走出一个竹冠布袍的女郎,走到大角鹿身边,撩衣蹲下,捞起一丛水草,托在掌中喂那大角鹿,那温驯的大角鹿吃水草时舌头舔到那女郎的掌心,女郎“格格“的笑张原、张岱立住脚,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还没开口说话,快嘴快舌的武陵抬高声音道:“少爷,这女郎不就是在西湖碰到的那位吗,岳王的女儿银瓶蜜斯?”张原笑骂:“胡说,明显是人。”
张岱道:“伧夫俗子如何知得眉公高洁。”
陈继儒是绝顶聪明人,他看破宦海的排挤,遂焚弃儒冠,绝意仕进,但他又不是那种狂傲墨客、孤狷隐士,他并非不喜繁华,只是不肯为繁华所累罢了,首阳山采薇直头饿死那样的隐士他是不肯意做的,陈继儒的生财之道是印书,他的宝颜堂是江南最大的书铺,他总领编辑的《宝颜堂秘笈》一个月刊刻二卷,二十年来已刊刻了四百多卷,《宝颜堂秘笈》是近似百科全书普通的册本,经史子集、医卜星相,无不触及,另有各种条记小说、清言小品,这些书因为逢迎了晚明士人的爱好以及陈儒继的名声而行销大江南北,能够说陈继儒是晚明最胜利的大书商’
这些话现在与陈继儒初度见面当然不便说,张原道:“长辈是有些莽撞,族叔祖知我要来青浦,特地叮咛长辈要来聆听眉公教诲。”
那端倪如画的布袍女郎抓着大角鹿的枝角,一人一鹿进篱笆门去了,阿谁叫姚叔的大汉问张原、张岱:“两位相公可驰名帖,小人好通报。”
张原道:“眉公如许的高士是人间罕见的,董其昌居闹世,陈眉公居山林,董其昌对付求书画者就雇人代笔,陈眉公书画只赠知己朋友,与陈眉公比拟,董其昌俗不成耐。”心道:“董其昌与陈继儒都是以八十二岁高龄去世,传闻董其昌临终时索要妇人的红衫绣襟为服,不知是不是感觉此身太浊,来世想做女子?而陈眉公自知大限将临,辟谷数日,写手札与故交亲朋道别,仿佛将远行,自书一联“启予足,启予手,八十年临深履薄:不怨天,不尤人,三千界鱼跃鸢飞”掷笔而逝,这等境地岂是董其昌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