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紫衣[第1页/共3页]

周紫衣道：“比起母舅一家，妾身这些苦，算不得甚么。”

安东立在一旁不敢打搅，待陆焉问：“西山别院如何？”马上打起精力来，寂然道：“统统安好，服侍的下人上月来回，干爷爷身子骨结实，现在吃了药，还能在院子里散一个来回。”

周紫衣已然安静，回声道：“是呢，小时候母舅常说妾身字写得好，乾元二年妾身生辰那日同母舅一并写了一阙词，上半阕是妾身写的‘翦胜迎春后，微风入律频催。前回下叶飞霜处，红绽一枝梅。’下半阕是母舅提字，‘正遇时调玉烛，须添酒满金杯。寻芳朋友休闲过，排日有花开。’妾身欢乐得很，便裱起来挂在房中，难不成现在还留着？可真是…………”

他思虑半晌，方才开口问：“提及来，这杨家府邸你是再熟谙不过的了？”

陆焉换了红笔朱批，驳了吏部侍郎请辞回籍的折子，行云流水似的笔法，留“卿国之栋梁，不允”，旁的再没有了，简朴利落。

她踌躇再三，才尝试着缓缓伸脱手，撘在他全无温度的掌内心。

未等陆焉开口，她已蓦地间跪伏在地，咚咚咚叩首，牲口普通寒微乞怜，祈求一线朝气。

她屈膝，回想昔日杨府教诲，给陆焉行一个仪态方端的礼，柔声道：“妾身谢过大人。”

周紫衣惊骇，陪着千万分谨慎，摸索道：“大人…………是妾身说错话了么…………”

目睹了天国修罗场的周紫衣，按捺不住周身颤抖，跌跌撞撞向后退，不慎脚踝勾住桌脚，有力地跌坐在地，再仰起脸来，泪水因惊骇倾倒四溢，原就如垂柳曼妙的美人，现在更添三份娇柔，是夏季里枝头瑟瑟颤栗的一簇花，胆小地迎着风霜，待君顾恤。

“可贵——”陆焉接道，“小时候的事情你倒是记得很清楚。”

“呵——你也知是可贵…………”

将视野自香灰中挪开，望向安东，叮咛道：“明日同我去一趟西山别院，至于茹月楼，记得盯紧些，不能出不能入，如有丁点儿动静透出去，尔等提头来见。”

陆焉沉默不语，自上而下核阅她，凛然如刀的眼神仿佛将她的假装一刀刀割下，压迫得人无所遁形，无处可逃。但是贰心中想的是年幼经常伴祖母身边阿谁娇娇弱弱的小女人，或许曾经牵手玩闹，或许曾经伴在一处读誊写字，一一都是退色发黄的旧诗篇，可以是旧事难寻，亦可以是耐久弥新，如何体味全凭本身。

陆焉回过身，灯下俊朗的眉与眼精雕细琢，但亦未流于女气。鼻挺而高，唇淡而薄，眼角泪痣是佛祖悲悯人间的苦心，烙在他眼尾，化身成介于神与鬼之间，漂游肆意的妖魔，本日喝人血吃人肉，转眼间又是慈悲垂怜，驻守人间。谁能分清他有多少张面孔，甚么是真，又甚么是假，始终是难明谜题。

话到此处，周紫衣脸上方才牵引出的点点笑意就被这一问打散了，僵在嘴角，带了几分焦灼，回道：“那是妾身这辈子过得最好的日子，如何能忘呢？日日回想着才气撑住，才气想起来本身原是小我，不是谁家犁地的牲口，磨磨拉车的牲口。”

“嗯——”他这一声轻哼，不知是承认还是思疑，听得周紫衣心头一颤，最难过不是死，而是等候。

他靴底沾了血污，再上前一步，本来干净的方砖上又多数个血印。陆焉风俗性地翻折袖口，眸子子盯着鸾凤袖扣，状似偶然普通问道：“你姓谁名谁家住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