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这一辈子(4)[第2页/共5页]
要跑到家,我得穿过好几条大街。刚到了头一条大街,我就晓得不轻易再跑了。街上黑黑忽忽的人影,跑得很快,随跑跟着放枪。兵!我晓得那是些辫子兵。而我才刚剪了发未几日子。我很悔怨我没像别人那样把头发盘起来,而是连根儿烂真正剪去了辫子。倘使我能顿时放下辫子来,固然这些兵们平素很讨厌巡警,但是因为我有辫子或者不至于把枪口冲着我来。在他们眼中,没有辫子便是二毛子,该杀。我没有了这么条宝贝!我不敢再动,只能藏在黑影里,看事行事。兵们在路上跑,一队跟着一队,枪声不断。我不晓得他们是干甚么呢,待了一会儿,兵们仿佛是都畴昔了,我往外探了探头,见内里没有甚么动静,我就像一只夜鸟儿似的飞过了马路,到了街的另一边。在这极快地穿过马路的一会儿里,我的眼梢撩着一点红光。十字街头起了火。我还藏在黑影里,不久,火光远远地照亮了一片;再探头往外看,我已能够影影绰绰地看到十字街口,统统四周把角的铺户已全烧起来,火影中那些兵来回地奔驰,放着枪。我明白了,这是兵变。不久,火光更多了,一处接着一处,由亮光的间隔我能够鉴定:凡是四周的十字口与丁字街全烧了起来。
我的胆气又垂垂地往下降落了。一排枪,我壮起气来;枪声太多了,真碰到伤害了;我是小我,人怕死;我俄然地跑起来,跑了几步,猛地又立住,听一听,枪声越来越密,看不见甚么,四下乌黑,只要枪声,不知为甚么,不知在那里,黑暗里只要我一小我,听着远处的枪响。往那里跑?到底是甚么事?该当想一想,又顾不得想;胆小也没用,没有主张就不会有胆量。还是跑吧,胡涂地乱动,总比呆立颤抖着强。我跑,狂跑,手紧紧地握住佩刀。像受了惊的猫狗,不必想也晓得往家里跑。我已忘了我是巡警,我得先回家看看我那没娘的孩子去,如果死就死在一处!
强中自有强中手,人是到处会用脑筋的!有人拿出切菜刀来了,立在巷口等着:“放下!”刀晃了晃。口袋或衣服,放下了;安然地,不吃力地,拿回家去。“放下!”不灵验,刀下去了,把面口袋砍破,下了一阵小雪,二人滚在一团。过路的急走,稍带着说了句:“打甚么,有的是东西!”两位明白过来,立起来向街头跑去。抢啊,抢啊!有的是东西!
还没到天亮,我已经探听出来:本来初级警官们都预先晓得兵变的事儿,但是不便于奉告下级警官和巡警们。这就是说,兵变是差人们管不了的事,要变就变吧;下级警官和巡警们呢,夜间糊胡涂涂地还是去巡查站岗,是生是死随他们去!这个主张够多么活动而暴虐呢!再看巡警们呢,全和我本身一样,闻声枪声就往回跑,谁也不傻。如许巡警恰好对得起如许的警官,自上而下满是瞎打混的当“差事”,一点不假!
固然很要困,我但是急于想到街上去看看,夜间那一些景象还都在我的内心,我愿白日再去看一眼,比如较比较,教我心中这张画儿有头有尾。天亮得仿佛很慢,或许是我心中太急。天到底渐渐地亮起来,我们排上队。我又要笑,有的人竟然把盘起来的辫子梳好了放下来,巡长们也作为没瞥见。有的人在将近列队的时候,还细细刷了刷礼服,用布擦亮了皮鞋!街上有那么大的丧失,另有人顾得擦亮了鞋呢。我怎能不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