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王秀才议立偏房严监生疾终正寝(1)[第1页/共3页]
话说众回子因汤知县枷死了教员夫,闹将起来,将县衙门围的水泄不通,口口声声只要揪出张静斋来打死。知县大惊,细细在衙门里诘问,才晓得是门子通风。知县道:“我至不济,到底是一县之主,他敢怎的我?设或闹了出去,瞥见张世兄,就有些开交不得了。现在须是设法先把张世兄弄出去,离了这个处所上才好。”忙唤了几个亲信的衙役出去商讨。幸得衙门后身紧靠着北城,几个衙役先溜到城外,用绳索把张、范二位系了出去,换了蓝布衣服,草帽、草鞋,寻一条巷子。忙忙如丧家之狗,吃紧如漏网之鱼,连夜找路回省会去了。
知县听了,说道:“一个做贡生的人,忝列衣冠,不在乡里间做些功德,尽管如此哄人,实在可爱!”便将两张状子都批准,被告在外服侍。早有人把这话报知严贡生。严贡生慌了,自内心想:“这两件事都是实的,倘若审断起来,面子上须欠都雅,‘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卷卷行李,一溜烟急走到省会去了。
他两个阿舅姓王,一个叫王德,是府学廪膳生员;一个叫王仁,是县学廪膳生员。都做着极兴头的馆,锋铮驰名。闻声妹丈请,一齐走来。严致和把这件事重新奉告一遍:“当今出了差票在此,如何摒挡?”王仁笑道:“你令兄常平常说同汤公相与的,怎的这一点事就吓走了?”严致和道:“这话也说不尽了。只是家兄现在两脚站开,差人却在我这里喧华要人,我怎能丢了家里的事,出外去寻他?他也不肯返来。”王仁道:“各家流派,这事究竟也不与你相干。”王德道:“你有所不知。衙门里的差人,因妹丈有碗饭吃,他们做事,只拣有头发的抓,若说不管,他就更要的人紧了。现在有个事理,是‘釜底抽薪’之法。只消央小我去把告状的安抚住了,世人递个拦词,便歇了。谅这也没有多大的事。”王仁道:“不必又去央人,就是我们愚兄弟两个去寻了王小2、黄梦统,到家替他分辩开。把猪也还与王家,再折些须银子给他养那打碎了的腿。黄家那借约,查了还他。一天的事,都没有了。”严致和道:“老舅怕不说的是。只是我家嫂也是个胡涂人,几个舍侄,就像生狼普通,一总也不听经验。他怎肯把这猪和借约拿出来?”王德道:“妹丈,这话也说不得了。假定你令嫂、令侄拗着,你认倒霉,再拿出几两银子,折个猪价,给了王姓的。黄家的借约,我们中间人立个纸笔与他,说寻出取消纸无用。这事才得落台,才得个耳根平静。”
知县准了状子,发房出了差,来到严家,严贡生已是不在家了,只得去会严二老官。二老官叫做严大育,字致和,他哥字致中,两人是同胞弟兄,却在两个宅里住。这严致和是个监生,家有十多万银子。严致和见差人来讲了此事,他是个怯懦有钱的人,见哥子又不在家,不敢骄易,随即留差人吃了酒饭,拿两千钱打发去了,忙着小厮去请两位舅爷来商讨。
正要退堂,见两小我出去喊冤,知县叫带上来问。一个叫做王小二,是贡生严大位的紧邻。客岁三月内,严贡生家一辩才过下来的小猪,走到他家去,他慌送回严家。严家说,猪到人家,再寻返来,最倒霉市。押着出了八钱银子,把小猪就卖与他。这一口猪在王家已养到一百多斤,不想错走到严家去,严家把猪关了。小二的哥子王大走到严家讨猪,严贡生说猪本来是他的:“你要讨猪,照时价估价。拿几两银子来,领了猪去。”王大是个贫民,那有银子。就同严家辩论了几句。被严贡生几个儿子,拿拴门的闩、赶面的杖,打了一个臭死,腿都打折了,睡在家里。以是小二来喊冤。知县喝过一边,带那一个上来问道:“你叫做甚么名字?”那人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禀道:“小人叫做黄梦统,在乡间住。因客岁玄月上县来交赋税,一时缺少,央中向严乡绅借二十两银子,每月三分钱,写立借约,送在严府,小的却未曾拿他的银子。走上街来,遇着个乡里的亲眷,说他有几两银子借与小的,交个几分数,再下乡去设法,劝小的不要借严家的银子。小的交完赋税,就同亲戚回家去了。至今已是大半年,想起这事来。问严府取回借约。严乡绅问小的要这几个月的利钱。小的说:‘并未曾借本,何得无益?’严乡绅说小的当时拿回借约,好让他把银子借与别人生利;因未曾取约,他将二十两银子也不能动,误了大半年的利钱,该是小的出。小的自知不是,向中人说,甘心买个蹄酒上门取约。严乡绅执意不肯。把小的的驴和米同稍袋都叫人短了家去,还不收回纸来。如许抱屈负屈的事。求太老爷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