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七十八章[第1页/共3页]

前头忽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原是几个女孩子正在往四周的屋檐下跑，看模样是想躲雨，你推我搡，一边嘻嘻笑着相互打趣，一边哼着小曲儿，成去非立在那看着远去的身影，模糊还能听到那歌声：

“太夫人不必送了，还是归去照看公明吧。”成去非欠身施礼，刘氏则满是农妇打扮，一身粗布浆洗得格外亮堂，衰老而矜持：“谢至公子来看他。”

“天丧予……”

“至公子同我相向而坐，铜钱虽一，卦以反对，爻即皆变，摆布不过阴阳之道，用这几枚小小铜钱，足矣，何必蓍草？”王朗说着，眼中忽泄一丝当年神采，看上去，精力竟也跟着有了转机。

人间最丢脸的是甚么？是本相，而有些事，不到存亡关头，又怎得见真脸孔？

当王朗的身子不成按捺地再次歪在本身肩侧，且缓缓滑落下去时，成去非心头一紧，伸手把他揽住，声音暗哑：

“雷霆之威，乃至于此。”

“当日我曾拿本身所写《刍荛论》去拜访吏部尚书丁渐，不想，不想，他拿贤人的话挖苦我，云‘或如一言可采，此亦刍荛狂夫之议也’，世人皆传为笑柄，不知怎的，这事，被家母所知，再不肯我出门，可我，到底是，是不甘心，太附会葬当日，我曾远远跟了半路，落了一场泪，也算，也算不负当日太傅的恩典……”

“方才说到老庄，朗克日忽又有一得，至公子当年策论中，欲除宦海繁文缛节，改豪侈服制，无一不是为政事简业修，民物获宁。这岂不恰是暗合老子所言‘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实在，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他们既喜老庄，至公子何不就从老庄动手？您不该躲避那些清谈的宴会。”

他拥着王朗坐了好半晌，才悄悄把他置于榻边，扯过一床浆洗得发硬的被子替他盖上，被角已有磨损，却还是干清干净。

“公明，置心处可为家。”

“世人言‘帝王将相今安在，化作荒冢草没了’，好似此人间不过大梦一场，统统功业都是虚妄，实在不然，统统安闲民气，此心光亮，亦复何言？至公子，您务需求保重本身，朗只恨此生非我有，不能与您同业，唯剩案上那两卷书愿能互助……”

“祸福相倚，成败相寻，就比如阴阳之象，阴中有阳，阳中藏阴，我体味您虽通百家，却不喜清谈，您过分沉默，只因您讨厌夸夸其谈，华而不实，实在这那里是老庄的本意呢？”

“人间的事大略莫过如此，时势一也，甲以益，乙招损；处境一也，甲之宏济，乙之穷途，”他抬眸目不转眼地望着成去非，“钟山一事，朗有所耳闻，至公子抱朴藏拙之道，怕是要变渐显峥嵘，本日偶合，至公子的雷卦……”

何如亲朋与故旧，半作灭亡半为敌。

真的要死了。

成去非见他目中开端飘忽，知贰心神渐绝，很想劝住，却又自知眼下是绝对劝不住的，起家上前相扶，让他换了个姿式，多少温馨些。

“芳华断，光阴长……桃花香，对酒逢歌须尽欢……”

成去非无言以对，唯有听他持续说下去：

此言触及成去非心志，便默不出声，他自知王朗用心治学而不忘于世，是天禀极高的人，用不着虚与委蛇辩驳。

“我来，”成去非止住他，俯身捡了起来，王朗垂眸看了一眼，正摊在左传襄公二十九年那一处，目光死死盯住不放，暗自感慨，本日之事，当真自都是天命，不是他的，而是面前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