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心经(5)[第2页/共4页]
我固然没进过书院,烹调,缝纫,这点自主的本领是有的。我一小我过,再苦些,总也能处理我本身的糊口。”固然郑夫人没进过书院,她说的一口流利的新名词。她道:“我就坏在感情丰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孩子们给她爹作践死了。我想着,等两年,等孩子大些了,不怕叫人摆布死了,我再走,谁晓得她们大了,底下又有了小的了。不幸做母亲的一辈子就如许捐躯掉了!”
她不大乐意章大夫。她感觉他仿佛是乘她没打扮的时候冷不防来看她似的。穿得比平时褴褛的人们,见了客,总比平时无礼些。
“太腻了,还是替我下碗面来罢。有蹄子,就是蹄子面罢。”一桌子人都吃完了,方才端上面来,郑夫人一头吃,一头说,面冷了,又叫拿去热,又嗔不替章先生倒茶。云藩忙道:“我有茶在客堂里,只要对点开水就行了。”顺势走到客堂里。
病人也有几等几样的。在奢丽的寝室里,下着帘子,蓬着鬈发,轻绡寝衣上加着白兔皮沿边的,床上披的锦缎睡袄,当代林黛玉也有她奇特的风味。川嫦可连一件像样的寝衣都没有,穿上她母亲的白布褂子,好久没沐浴,褥单也没换过。
奶妈站不住脚,只得把孩子抱到前面去,走过餐室,郑夫人见那孩子一只手捏着满满一把小饼干,嘴里却啃着梨,便叫了起来道:“是谁给他的梨?楼上那一篮子梨是姑太太家里的节礼,我还要拿它送人呢!动不得的。谁给他拿的?”下人们不敢承诺。郑夫人放下筷子,一起问上楼去。
客堂里电灯上的瓷罩子让小孩拿刀弄杖搠碎了一角,是以川嫦能够不开灯的时候总制止开灯。屋里暗沉沉地,但见川嫦扭着身子伏在沙发扶手上。疏松的长发,背着灯光,边沿上飞着一重轻暖的金毛衣子。定着一双大眼睛,像云里雾里似的,微微发亮。云藩笑道:“另有点不舒畅吗?”川嫦坐正了笑道:“好多了。”云藩见她并不捻上灯,心中纳罕。两人暗中相对毕竟不便,只得抱着胳膊立在门洞子里射进的灯光里。川嫦正迎着光,他看清楚她穿戴一件葱白素绸长袍,赤手臂与白衣服之间没有边界;戴着她大姊夫从巴黎带来的一副新奇的项圈。是一双泥金的小手,尖而长的红指甲,紧紧扣在脖子上,像是要扼死人。
当然他脸上毫无神采,只要耶教徒式的愉悦――普通大夫的典范临床态度――笑嘻嘻说:“耐烦保养着,要紧是不要紧的……明天感觉如何样?过两天能够吃橘子水了。”她讨厌他这一套,仿佛她不是个女人,就光是个病人。
她的不安,他也看出来了。有一次,打完了针,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她觉得他已经走了,却闻声桌上叮当作响,是他把药瓶与玻璃杯挪了一挪。静了半晌,他牵牵她颈项前面的绒毯,塞得紧些,低低隧道:“我老是等着你的。”这是半年以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