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水作骨肉是女儿[第1页/共2页]
学海生命无虞,人也放松下来,本是心中万分不肯意,但见这东西一件件搬出去,屋子一点点添上喜气,却也奇异。眼瞅着不大工夫,人来人往之间,田冬儿的内室便换了新六合。活脱脱戏里新房的模样,学海心想就算杭州城里的蜜斯出嫁怕也没这般划一。纵是陈学海见过世面,终归年青后生,昔日看别人拜堂不过瞎看热烈,哪有这般切身经历新鲜,不由也看得瞠目结舌。学海那里晓得,田麻子自打有了冬儿,便将数年间的好东西都备着,专待这一天用,不过是被他赶上了。
田麻子咂咂嘴:“先生,你这――”
“你在写甚么?”田冬儿忽闪着大眼睛问道。
一时新房清算结束,婆姨们嘻嘻哈哈搭伴拜别。最后出门的人,顺手便带上了房门。
世人一听这话,可觉着奇了,这柳先生明里暗里竟是已将二人做成了一对儿。可叫这新姑爷起的誓也新奇,不说对天对地对玉皇大帝西天佛祖,却拿本身祠堂赌咒?不求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只求个不离不弃?这虎头寨的一支花,田冬儿那技艺,闭着眼也能清算这小白脸,莫不是柳先生说反了,该叫田冬儿别舍弃了这墨客才是?
只听陈学海略一沉吟对着东南边跪倒念到:“陈家列祖列宗在上,陈学海今在此赌咒,与田冬儿不离不弃。”
婆姨们把冬儿的内室打扫洁净,贴上窗花,点上红烛,新帷幔、大红双喜缎子被面都是家里有闺女的人家早备好了,现在拿来用便是了。冬儿无娘,田麻子也早早叮嘱了各家婆娘给本身女人备嫁奁时候也给冬儿备上。现在家家户户翻箱倒柜,不大时候都备得齐了。
冬儿瞧着学海白净的面皮,从脖子到耳根子也红了,便咯咯咯地笑。
窗别传来婆姨们的垂垂远了的嬉笑声,房内却静了下来。
本就是为冬儿庆生摆下的场面,清算起来,倒是快。
田冬儿却不乐意,恐怕陈学海离了本身身边便被田麻子拉去砍了,便当真拽着陈学海进了内室,开端“不离不弃”。
田麻子本意拜堂时新人方可见面。
陈学海抬开端,恰瞥见田冬儿一双杏眼呼啦啦地瞅着本身。学海顿时感觉本身脸上一阵热,忙低了头,心中暗自迷惑:江南到处美女,便是自家姊妹,却也是仪容出众,怎地见了这女子倒慌得民气跳。又想田冬儿的目光,半点不躲闪,半分不怕人,与闺阁女子迥然分歧。若说不惧男人的眼神,秦淮河边那些名妓,昆曲班子一众名伶倒也很多。但前者失于气韵,后者失于本性。都不若这田冬儿眼中清澈天然,一派天真。陈学海不由想起前一阵子学晏给本身的手抄本子,叫个甚么《石头记》,可惜本子不全,只要前几次。那上面开篇就写“六合鸿蒙,谁为情种”,写到内里有位公子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人,便觉浊臭逼人。”当时读到这一段,学海便对学晏笑道:“活脱脱一个登徒子。”现在对着田冬儿陈学海却感觉清爽,方知那作者所言不虚。
田麻子无可何如,大手一挥:“许三,带着人,清算新房,拜堂!”
田冬儿便也笑道:“你懂笔?”
学海嫌对坐着难堪,便走到那画桌旁提起那管五彩龙凤纹瓷管羊毫笔来看。笔是新笔,尚未开锋,但笔毫美满如枣核之形,羊毛毛色洁白似玉,毛杆粗细均匀,锋颖颀长嫩润透明发光,应是太湖沿岸的湖州一带所产“湖笔”中的佳构。此笔虽不如贡品品级,但也算难求,特别在这偏僻的匪贼窝中,当真可贵。学海赋性豁达,现在便忘乎以是,忍不住叫一声:“好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