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麻雀(2)[第2页/共5页]

第二天凌晨，陈深从沙发上醒来的时候，看到李小男赖在被窝里，只暴露一丛玄色的头发，像水中漂泊的水草。陈深想，这么懒的女人，如何会嫁得出去？

阿谁冗长的晚宴中，徐碧城仿佛不熟谙陈深似的，一眼也不往陈深这边瞧。陈深却一向谛视着徐碧城，以及徐碧城身边的夫君唐山海。唐山海像魁首汪精卫一样，西装革履，一个实足的美女人。陈深以为唐山海很像是上海人，因为上海人讲究的是调子。从每一个举手投足的细节来看，唐山海是有调子的。他喝的是红酒，抽的是雪茄，头发梳得纤尘不染。在他的面前，陈深很像是一名瘪三。陈深的头发是焦黄的，刘兰芝一向以为这是营养不良的原因。但陈深本身清楚这是遗传。陈深的父亲活着时，头上顶着的就是一堆枯黄的草。

那天早晨，陈深列席了上海饭店的一个宴会。陈深就坐在毕忠良的夫人刘兰芝身边，隔着刘兰芝才是毕忠良。陈深一向叫刘兰芝嫂子，刘兰芝像一个病了的丝瓜，实在她有着非常好的边幅，但是她的气色却非常差。她是一个有病的人，她会出汗、心慌、做恶梦，她的日子过得一点也不舒坦。于中医而言，这只是小病，能够用药调度。但是陈深一次次地去给她买来药，她的病却不见好。她一如既往地病着，非常感慨地拉着陈深的手说，我这个病，必然会病到死为止的。

去赌吧！毕忠良说，赢了就返来宴客。陈深眯着眼睛笑了，你为甚么要杀他？毕忠良说，留着他还能有甚么用？他只要一条谍报，就是宰相要和人讨论。

那天她跟着陈深回了家。陈深把床让给了她，她很快蹬掉了鞋子，穿上陈深的大拖鞋，像屋里的女仆人一样，把旧皮箱里的衣服胡乱地拿出来往大衣柜里挂。陈深冷静地看着这统统，他终究忍不住了，说这儿是我家。

徐碧城暴露一排小碎牙，笑着说，教员，这是送你的口琴。这时候陈深的心中涌起万般凄惶，在假造的口琴声中，满眼都是当年明晃晃的阳光和明晃晃的徐碧城。忘记她！他以为，现在他非常想见的不是徐碧城，而是李东水。

伍

但是陈深却仍然让他跑。陈深咬牙切齿地说，你跑！你如果不跑，有天你就会废了。

这时候毕忠良走到了陈深的面前。毕忠良仍然把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他一向耐烦地看着陈深把头发剪完，然后说，有个六人军统小组，在米兰俱乐部打牌。

那儿住着几十个孤儿，这座小小的孤儿院是从龙华搬过来的。因为烽火，孤儿院越来越不景气，偶然候连粮食也供应不上。李东水的奶名叫皮皮，是陈深一向都会去看望的孩子。他乃至和孤儿院达成了共鸣，有那种结对领养的意义。皮皮之前是妈妈带的，但是皮皮的妈妈在日本人攻进上海的那一天失落了。遵循陈深的猜想，必然是死于三八大盖射出的某颗枪弹，或者是死于某一发炸弹的弹片。皮皮的一条腿也坏了，受过枪伤，小腿上留下一粒肚脐眼一样的疤痕，像一只睁不大的眼睛。阿谁日军如破竹普通攻进上海的夏天，必然给皮皮留下了深切的印象，乃至于他一点儿也不喜好说话。他已经九岁了，却在脑后垂着一条粗而长的辫子。究竟上他的眼睛很大，皮肤细致，不晓得的人还觉得他是个女孩子。但是他却穿戴一套格子小西装，实足的上海小K。陈深常常让他跑步，他不肯跑。他的腿伤伤到了筋脉，跑起来就会痛得满头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