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5页/共5页]

买东西返来，大太太叫他打扫院子。杨宅的先生，太太，二太太，当出门的时候都打扮得极标致，但是屋里院里全部的像个大渣滓堆。祥子看着院子直犯恶心，以是只顾了去打扫，而忘了车夫并不兼管打杂儿。院子打扫清爽，二太太叫他顺手儿也给屋中扫一扫。祥子也没采纳，使他惊奇的倒是凭两位太太的面子标致，怎能屋里脏得下不去脚！把屋子也清算利落了，二太太把个刚到一周岁的小泥鬼交给了他。他没了体例。卖力量的事儿他都在行，他但是没抱过孩子。他双手托着这位小少爷，不用力吧，怕滑溜下去，用力吧，又怕给伤了筋骨，他出了汗。他想把这个宝贝去交给张妈——一个江北的大脚婆子。找到她，劈面就被她骂了顿好的。杨宅用人，向来是三五天一换的，先生与太太们总觉得仆人就是家奴，非把贫民的命要了，不敷以对得起那点人为。只要这个张妈，已经跟了他们五六年，独一的启事是她敢破口就骂，非论先生，哪管太太，招恼了她就是一顿。以杨先生的海式谩骂的暴虐，以杨太太的天津口的雄浑，以二太太的姑苏调的流利，他们夙来是所向无敌的；及至碰到张妈的蛮悍，他们开端感到一种礼尚来往，豪杰赶上了豪杰的意味，以是颇能赏识她，把她收作了亲军。

一向转转到十二点，祥子才找到叹口气的工夫。他不止于觉着身上疲惫，脑筋里也老嗡嗡的响；杨家的长幼确是已经都睡了，但是他耳朵里还仿佛有先生与太太们的叫骂，像三盘分歧的留声机在贰心中乱转，使他闹得慌。顾不得再想甚么，他想睡觉。一进他那间小屋，贰心中一凉，又不困了。一间门房，开了两个门，中间隔着一层木板。张妈住一边，他住一边。屋中没有灯，靠街的墙上有个二尺来宽的小窗户，刚幸亏一只街灯底下，给屋里一点亮。屋里又潮又臭，地上的土有个铜板厚，靠墙放着份铺板，没有别的东西。他摸了摸床板，晓得他如果把头放下，就得把脚蹬在墙上；把脚放平，就得半坐起来。他不会睡元宝式的觉。想了半天，他把铺板往斜里拉好，如许两端对着屋角，他便能够把头放平，腿耷拉着点先姑息一夜。

那么，他留点神就是了，犯不上先招女儿不痛快。

祥子看得清清楚楚，递过那一毛钱的时候，太太的手有点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