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小慈乃大慈之敌[第1页/共3页]
“鹰不能饱,饱则远飏!”
这件事,现在被“前辈知县”刘郇膏拿出来讲,关卓凡天然无言以对。
“不忙。有一件事,要刘先生先替我参详一下,定了下来,才好写折子。”关卓凡说道:“高桥那四千多投降的长毛,已经粗粗做了整编。前面有一个吴建瀛的例子摆着,前面的这些人,又该如何办理?”
“那也不过是先杀上一百几十个。”刘郇膏毫不踌躇地说。
“不敢。”刘郇膏赶紧欠身说道。他见关卓凡如许有诚意,踌躇了一下,还是把上面一句话说了出来:“轩帅,我另有一句话,本不当说,只是既然已经身为轩帅的僚属,不能不言无不尽——传闻县衙的牢里,待行刑的已决死囚,已经积存了七名?”
“那……要杀一百几十小我,又是甚么原因?”关卓凡游移着问道。
刘郇膏楞了一下,甚么叫如何措置?装入口袋里,不就是了?
“谭绍光的这支兵,是从杭州来的。”刘郇膏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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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关卓凡说道,“不过现在的情势,毕竟饷源艰巨,不能不为ri后多做一点考虑,如果营务上不敷支出,又要拿钱去献给朝廷,弟兄们万平生出定见来,该当如何?”
“我只送轩帅一句话,”刘郇膏安静地说,“小慈乃大慈之敌!”
轩军成军的时候固然还不长,但不管是士气、练习还是设备,刘郇膏跟着一起打下来,都是看在眼里的,实在是一支少见的劲旅,并且关卓凡在京中的根底,他也略有耳闻。现在关卓凡竟然找上了本身,让刘郇膏几有不敢信赖之感——也就是说,除了不消带兵兵戈,本身即是变作了轩军的大总管。
桌上的酒菜已经去了大半。酒还是扈晴晴选的一小坛绍兴花雕,用来佐餐是最好的。刘郇膏的酒量极佳,喝到现在,涓滴不见酒意,但是他于杯盏之间悄悄松松说出来的这句话,石破天惊,却让关卓凡倒吸了一口冷气。
“刘先生,受教很多。”关卓凡这句话出于至心,说得极是诚心。
“若不是关老总跟我直言有二十几万,我又能晓得实数?”刘郇膏轻描淡写地说道,“朝廷也跟我一样,实在无从得知。说一句诛心的话,是多是少,都在一支笔底下。”
“何故见得呢?”
判了极刑的犯人,由县里的刑房向上宪层层申报批解公文,只要天子“批红”的文书传回到县衙,知县就要告诉捕厅典史,选定刀斧手,安插行刑的有关事项。待到第二每天亮,衙门传点发梆,知县坐大堂,衙役会合伺侯,捕快进监提出犯人,进至大堂验明正身,马快脱手捆上“法绳”,刑房书办将犯人犯法标子倒放分案,知县用朱笔向前一拖,再将笔顺手一丢,堂上的法度便告走完,犯人就要推去法场杀头了。
“关老总,恕我直言,处置理上来讲,这笔钱,该归朝廷。不过现下的民风到底分歧往ri,希冀象北宋的曹彬下江南那样,一介不取,将统统的金银珍宝,悉数献与太祖,已经是做不到的事情了。但如果尽归私囊,也不是良策——即以湘军而论,现在每下一城,官兵无不大发其财,往湖南的水陆两端,车运船载,络绎不断。我敢断言,如许下去,湘军的势头决不能耐久,一破江宁,便会锐气全失。”
只要一次,替他主刑名的季老夫子实在忍不住了,不管不顾,硬是逼着他上了堂。他左选右选,挑出一个入室连害四命的劫匪来,下了狠心要办,成果还是卡在“朱笔一拖”那一下,手抖抖的,死活拖不下去,最后叹一口气,将笔一扔,说声“军情告急”,自顾自走了,气得季老夫子直跌脚,终究还是拿他无可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