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新笋[第2页/共5页]

求岳和露生都笑：“这件事就交给我们，我们电话和手札联络，先研讨研讨选哪个本子，时候多得很！”

俞振飞收了笛子：“金会长、白老板，还未曾睡？”

音乐会何来万木涛声、百里茶田？又何来乌鹊南飞、绕树杜鹃？模糊伴着着远远的钱塘夜波、西湖拍岸，万籁俱寂当中又有万物争鸣，连夜行和尚谨慎的脚步声、雨后新笋破土之声、悄悄的竹叶干枯之声，澎湃当中又有纤细，全作了这一缕笛声悲怆而浑厚的舞台。

俞振飞且不说话，见头道茶尽了，泡上二道。露生闻着这香气不似平常的龙井，二道冲开，里头还含了一点茉莉香：“这仿佛搀了一点香片？”

俞振飞被他一语道破，淡淡笑了：“说来好笑，梅兰芳先生是去日本演出，才把京剧抬上了国粹的职位，不管昆曲还是京剧，本国人都比我们中国人更器重、更追捧。这是我内心的一块病。”他把笛子在手上摩挲：“昆曲这行当，我们海内已经垂垂地不受爱好，眼下弄到几近失传的境地。日本人却喜好得不得了，一个笛子他们也念念不忘。”

露生还不太懂这话的含义，求岳却听呆了，俞振飞真的有目光，确如他所说，八十年后，统统戏曲都成了小众。

露生点头道：“自小师父就这么教我。”

就仿佛手中的玉贵茶，一半香片、普通龙井，或许说不上纯粹，但胜在芳香适口，兼取了龙井和香片的好处――令人爱好，才有生命力。

早晨周裕和求岳把露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沈月泉是越听越难受，说：“竟是我们害了这个孩子，要不是当初把张小福逼到无路可走，他女儿也不至于干这类伤天害理的活动。”

“我这是班门弄斧，如果俞大哥来唱，必然强我百倍。”露生笑得温馨：“可惜我不会吹笛。”

唱的人、吹的人、听的人，曲结束都还是深思。

俞振飞略一深思，“就是我刚才吹的懒画眉，这曲子单用笛子最雅，明月当空，正曲直子里的意境，就唱这个如何？”

“能不埋汰我吗？为了给你灌点鸡汤，肠子都搜干了。”

露生见他会心，悄悄点头。他们侧耳聆听，都感觉仿佛明白了一点昆曲“哀而不伤、乐而不淫”的真意，难怪穆藕初把韬庵建在这里。又听半晌，听出那笛声清闲以后的沉郁顿挫的难过，不尽忧思深沉如海，相顾愀然。

最后又是瞎几把乱打, 跟他妈小门生一样。

像清冷的白露孕育出新笋，他们在晨光熹微的灵隐云雾中，大胆地勾画出新昆曲的斑斓姿势。

曲子唱的不过是男欢女爱，这里诉说的倒是大家的苦衷，是虽处江湖之远，却伤艺道之难继、哀家国之离乱。

“我如何感觉我们三个是要把昆曲给翻个天？”俞振飞见他两人热忱高涨，本身也笑了：“只是我现在还在北京随班，恐怕没有这么多时候。”

“关于你，也关于传习所。我刚才听你唱了这一遍，恰好是我心中假想的唱腔。”俞振飞问他：“是姚先生教你这么唱？”

露生和求岳凭栏而听，对着清风明月，说不出的安好清闲。一时听求岳恍然大悟地说：“我明白你们下午说的话了，这个山里吹笛子唱曲，混响太好了，音乐会都没有这类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