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第1页/共3页]
细柳娘,中都之士人女也。或以其腰嫖袅敬爱,戏呼之“细柳”云。柳少慧,解笔墨,喜读相人书。而平生简默,何尝言人臧否;但有问名者,必求一亲窥其人。阅人甚多,俱未可,而年十九矣。父母怒之曰:“天下迄无良匹,汝将以丫角老耶?”女曰:“我实欲以人胜天,顾久而不就,亦吾命也。今而后,请惟父母之命是听。”
初,怙之行也,母谓福曰:“记取廿今后,当遣汝之洛。我事烦,恐忽忘之。”福不知所谓,黯然欲悲,不敢复请而退。过二旬日而问之,叹曰:“汝弟本日之飘荡,犹汝昔日之废学也。我不冒恶名,汝何故有本日?人皆谓我忍,但泪浮枕簟,而人不知耳!”因泣下。福侍立敬听,不敢研诘。泣已,乃曰:“汝弟荡心不死,故授之伪金以波折之,今度已在监仓中矣。中丞待汝厚,汝往求焉,能够脱其死难,而生其愧悔也。”福立即而发。比入洛,则弟被逮三日矣。即狱中而望之,怙奄然脸孔如鬼,见兄涕不成仰。福亦哭。时福为中丞所宠异,故遐迩皆知其名。邑宰知为怙兄,急释之。
细柳
怙最钝,读数年不能记姓名。母令弃卷而农。怙游闲惮于作苦,母怒曰:“四民各有本业,既不能读,又不能耕,宁不沟瘠死耶?”立杖之。由是率奴辈耕耘,一朝晏起,则诟骂从之;而衣服饮食,母辄以美者归兄。怙虽不敢言,而心窃不能平。农工既毕,母出资使学负贩。怙淫赌,动手丧败,诡托盗贼运数,以欺其母。母觉之,杖责濒死。福长跪哀乞,愿以身代,怒始解。自是一出门,母辄探察之。怙行稍敛,而非其心之所得已也。一日请母,将从诸贾入洛;实借远游,以快所欲,而中间惕惕,唯恐不遂所请。母闻之,殊无疑虑,即出碎金三十两为之具装;末又以铤金一枚付之,曰:“此乃祖宦囊之遗,不成用去,聊以压设备急可耳。且汝初学跋涉,亦不敢望重息,只此三十金得无亏负足矣。”临又嘱之。怙诺而出,欣欣意得意。至洛,回绝客侣,宿名娼李姬之家。凡十余夕散金渐尽,自以巨金在囊,初不料空乏在虑,及取而所之则伪金耳。大骇,失容。李媪见其状,冷语侵客。怙心不自安,然囊空无所神驰,犹翼姬念夙好,不即绝之。俄有二人握索入,骤絷项领,惊惧不知所为。哀问其故,则姬已窃伪金去首公庭矣。至官不能置辞,梏掠几死。收狱中,又无资斧,大为狱吏所虐,乞食于囚,苛延余息。
龙戏蛛
天津贩子某,将贾远方,往从富人贷资数百。为偷儿所窥,及夕,预匿室中以俟其归。而商以是日良,负资竟发。偷儿伏久,但闻贩子妇转侧床上,似不成眠。既而壁上一小门开,一室尽亮。门内有女子出,容齿少好,手引长带一条,近榻授妇,妇以手却之。女固授之;妇乃受带,起吊颈上,引颈自缢。女遂去,壁扉亦阖。偷儿大惊,拔关遁去。
山西杨医,善针灸之术,又能役鬼。一出门,则捉骡操鞭者皆鬼物也。尝夜自他归,与朋友同业。途中见二人来,修伟非常。朋友大骇,杨便问:“何人?”答云:“长脚王”大头李,敬迓仆人”杨曰:“为我前驱。”二人旋踵而行,蹇缓则立候之,若仆从然。
异史氏曰:“黑心符出,芦花变生,古与今如一丘之貉,良可哀也!或有避其谤者,又每矫枉过正,至坐视后代之放纵而不一置问,其视虐遇者多少哉?独是日挞所生,而人不觉得暴;施之异腹儿,则指责从之矣。夫细柳固非独忍于前子也;然使所出贤,亦何能出此心以自白于天下?而乃不引嫌,不辞谤,卒使二子一富一贵,表表于世。此不管闺闼,当亦丈夫之铮铮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