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千金散尽(十)[第1页/共3页]
她寒着脸,立眉嗔目道:“想我平日待你们如何,目下竟联起手来欺我。本日便皆立于这毒日头底下,任是谁也不准回,直至有人告了然你们阿郎的去处。”
穆清低头沉默了一阵。终还是拿起手札。挑开封缄,展出一张纸来,满目俱是她极熟的峥嵘有力的笔迹。她捧着纸如同捧了一块烧旺的炭条,灼痛感自手心直蹿入心底,交来回回念了几遍,末端她狠狠地将纸揉成一团,抬手使力向门外甩将了出去,咬着牙,嘲笑数声,“他果然还是将我撂在了这里。甚么陪我回余杭祭拜,甚么替我购下顾氏旧府,便是连昨晚那碗汤药,也是早已谋算好的。”
阿柳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叹道:“你既已早知,何需求瞒躲着本身的心。一起到了现在。另有何事担待不得的?”
言罢她自退回屋内,在案边坐下,深吸了一口气,瞧着外头院内那七八名仆婢低头站立在大太阳底下,谁也不敢抬眼,更不敢言语,未几久便已满头的汗直往下滴。
转头见阿柳结着眉头垂手立在一边,她又连连哼笑,“只怕你们都已尽晓得了,合着伙儿的来捉弄于我,当真……当真……”话还未完,猛觉气血上冲,一时塞堵在心口,言不能尽,气不得顺的,只得一手扶了身边的家什,一手抚在心口之上。
唤了两声阿月,却不见有人出去。她只得自起家踏上丝履,挂起帷幔。外室的案上押着一封手札,穆清附身拾起,上头并无具名,不知是予谁的。她抬起手,将那手札对着阳光照望了一眼,恰是杜如晦的笔迹。
阿柳见状忙上前搀扶,她又甩脱手来,冷脸不教她沾手。门外有悉悉索索的响动声,另有人远远地探头向内张望,穆清快步走到门外的台阶上,家中众仆站了一地,一眼扫去,世人俱在,唯独少了杜齐,料定是随杜如晦走了的。
遐想昨夜各种非常,她忽觉一阵心悸,莫名的慌乱一波一波涌上心头,捏动手札的手指垂垂发凉,欲拆却不敢拆,直捏到指腹泛白,仍怔忡地立在案边。
穆清一下从榻上坐起家,揉了揉眼睛,身边确已无人。看看阳光,怕是已入了巳时,不知杜如晦何时起的身,亦不知昨晚是如何从临水亭台那处回到房中。
大略扫过,粗心是既已择了这条道,便早视存亡为平常,那日目睹了杨玄感遭挫骨扬灰,及那城门上倒悬的腐尸,方知舍命并非件易事,他虽无惧,却实不能想见她亦落此境地。思来想去恩师德高望重,惠泽后代,人虽不再,旧府封存之下,犹能于乱世中秋毫不犯,惟在此地能保全面。嘱她好自糊口,闲来打理江都财产,只盐业因今后将系国之课税,不成擅动,其他皆可自行措置。只待兴替大定之日,必亲来接回,白首不离。
晚间,穆清推说愿一人清平悄悄地呆着,不准阿月陪着,打发了她与阿星一处去睡。不到一更,漪竹院的烛火便全熄了,她果然一人沉寂入眠。上夜的人绕四周细勘视了一圈,并无非常,便自拜别。
待香灰燃尽,天气不觉又亮出几分,她恐怕有夙起的家仆撞见,赶快出了祠堂,仓促今后角门的马棚处去牵马,幸而府宅大仆婢却少,祠堂往马棚这一段又鲜少有人来,一起竟未撞见人。她牵过一匹膘壮的栗棕马,拔去后角门沉重的门栓,翻开门,单独偷偷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