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夏泠【八】[第1页/共5页]
雨泼天泼地地下着,肩舆想快也快不了,贰心中烦躁,几次掀起轿帘来看,只见轿前高挑的一对羊角灯,在黑雨夜中收回昏黄的两团光晕,照得那疾雨如箭,白刷刷落着。待在宫门前下了肩舆,雨仍没有半分减小的意义,豫亲王是早赏过禁内骑马的,但是下如许大的雨,又是在半夜里,如果一骑直入,只怕会惊扰得六宫不宁。赵有智却早有安排,两个内官早候在那边,一见面就施礼:“委曲王爷先上车。”
豫亲王原觉得他是来传旨的,听得这么一句,方觉对劲外。但旋即想到,赵有智如此遣人来,必然是天子那边有事情。心下一沉,再不游移,立即换好了衣裳,随程远进宫去。
他来天然是有事,先拣要紧的回奏:“陈密的折子递上来了,公然话说得不入耳,但军饷夙来大半还得着力在肆、钧两州。河工的亏空另有一百八十万两,再得一两个月就是汛期,不得不想体例先挪三四十万两银子给他。别的工部请旨,陵工所需石材不敷用,就近亦得从横水采石,这么一来工费运费都得更加。”
那天夜里下着极大的雨,已经是近四更时分,门上俄然通报说宫里来了人,立等要见。他与天子极其靠近,领的差事又多,夤夜急召亦是有过的。因而一边起家穿衣,一边命宫里差来的人先出去。来人亦不是外人,是总管寺人赵有智最对劲的一个门徒程远,固然不过十六七岁,还没有品秩,但在天子的正清殿,亦是非常得用的内官。外头雨势实在太大,程远脱下了油衣,里头的衣裳亦濡湿了大半,灯下照见脸上冻得青一块白一块,气色非常不好,先行了礼,只说:“赵徒弟请王爷务必进宫一趟。”
豫亲王见贰表情甚好,因而也笑了:“另有一桩事虽不是要钱,倒是要人,贺戬总制王鼎之丁忧出缺了。”
豫亲王微微一笑:“六哥美意,却之不恭。”
和平常一样,内官移过凳子让他坐下来,天子夙来畏热,才四月里,已经换了夹纱衣裳,半倚半坐在胡床上,倒是很闲适的模样:“你尝尝这茶,是收了花上的露水烹的,倒是别有一番风雅。”
一上城楼,暴风挟着雨打在身上微微生疼,无数水顺着油衣风帽的裂缝直灌出去,城楼上栲栳大的数盏灯早就叫雨水浇熄了,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只闻风雨一片刷刷声,吹得人摇摇欲坠。豫亲王往前走了数十步,方见着天子立在城堞之前,大氅的风帽早吹得脱落在肩头,雨水顺着脸颊一向往下淌,豫亲王见了这景象,只得叫了声“四哥”,抢上去将油衣替他披上。天子倒是很顺服,任由他摆布,瞧了他好久,方才问:“你如何来了?”
很多光阴畴昔了,豫亲王还是会想起那一刻天子的面庞,冷峻如刀刻斧斫,从泛着血丝的双眼里透出一种可骇的神情。一如他当日被定溏按在雪地里踢打,他本身的那种愤激与暴怒,带着狰狞的绝望,将统统最深重的痛苦都化作仇恨,终究无可按捺地发作开来。
风灯明暗,豫亲王脸上神采亦是莫测,赵有智道:“皇上不肯起驾回正清殿,雨下得这么大,王爷,总得想点体例。”
豫亲王俄然改了主张,说:“去迩园。”
赵有智恭敬的一声低唤,将他从悠远的回想中拉了返来。豫亲王抬起眼来,赵有智道:“皇上传王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