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春阴【五】[第1页/共4页]
天子风俗了她的寡言少语,手指抚过她濡湿冰冷的额角,语气暖和地说:“看你,出了这些盗汗,下去歇着吧。”
宫中所用的廷杖和外廷所用并不不异,长不过一丈二,粗亦不过七分,倒是枣木所制,着肉不溃,一杖下去极易伤及筋骨。殊儿跪着道:“娘娘夙来菩萨样的心肠,求娘娘念在慕女人病着,只经验奴婢就是了。”涵妃笑了一声,说:“好个忠心的丫头,你且放心,你们两个,一个也少不了。”她用心想令如霜惊惧告饶,指了指殊儿,说:“先打这丫头,给我实在打。” 廷杖分为两种,所谓的“用心打”或者另有活路,所谓的“实在打”就是打死算完。行刑的内官们行动最是敏捷,立即将殊儿按倒在地,拿麻核桃塞住了嘴,高高举起了廷杖,十成用力“笃”一声闷响重重击下,殊儿痛得满头大汗,呜呜哀哭,如霜被押在一侧,恍若未见。
涵妃身侧的内官出声呵叱:“大胆的奴婢,见了娘娘还大模大样地坐着,但是活腻了?”那人这才转过甚来,涵妃突然心头一震――并不是出奇美艳,但是姿容似雪,眸光如冰,令人没法逼视,却又教人移不开目光去。涵妃在内心想,如许一双眸子,倒真的好似已故的慕妃。跪鄙人头的宫女殊儿已经赔笑道:“请娘娘恕罪,慕女人有病在身,不便施礼。”涵妃听到“慕女人”三个字,不觉嘲笑,她是皇宗子的生母,平日在宫中连华妃都谦逊她三分,不由又嘲笑了一声,道:“既然有病,下着雨还出来逛,我看这病也没甚么大不了。我入宫这么多年,也没传闻病了便能够不守端方,连尊卑高低都不必讲究了不成?”
陪侍的女官传闻要传仗,吃紧暗中轻拽涵妃的衣袖,涵妃一句话脱口而出,此时方悟过来,怔了一怔。殊儿却磕了一个头,神采恭谨仍旧:“请涵妃娘娘三思,慕女人分歧别人。”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更如火上浇油。涵妃心一横,发狠道:“给我传杖!连这个贱婢一块儿打!”
华妃道:“说到底就是个罪臣之女,操贱役的奴婢,成不了甚么气候。皇上约莫是因着皇贵妃的原因,才另眼相看罢了。”
涵妃道:“我倒不怕别的,只是慕家刚坏了事,就怕她万一存着异心,做出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眼下竟容她在方内晏安住着,放如许一小我在皇上身边,想想就叫民气里发毛。不如请七爷劝劝皇上,现在也只要七爷说话,皇上才听得出来。”豫亲王定滦在兴宗诸皇子中行七,是天子自幼最相与的一名手足,宫中家常都称呼他一声“七爷”。华妃摇了点头,说:“如何劝?现在皇上连个名分都没有给她,乃至未曾记档召幸,七爷虽不是外人,总不能请他去劝皇上,说不能留一个宫人在身边。”
涵妃既惊又惧,千万想不到为了一个宫女,天子竟会如此起火。心下惊骇,语中已带了哭音:“皇上,此宫女无礼在先,臣妾才依宫规经验,望皇上明察。臣妾固然无知,亦不过遵循祖宗家法行事。”
涵妃掩面“哇”一声哭出来,天子夙来最讨厌女人抽泣,转开了脸凝睇如霜,但见她目光迷离,望着远处烟波浩渺的湖面,不知在想些甚么。身畔的这些纷杂话语,仿佛半分也未闻声,哪怕是闻声了,也涓滴未听到心中去,模样如常冷酷疏离。